艳阳当空,白热的光线直直地打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路上鲜有行人,就连风儿也是懒得再吹,唯有蝉儿还在不断鸣唱着“热死了”的小曲儿。
白裙罩纱戴斗笠的姑娘漫步过街头的时候,在街边屋檐的阴影下避暑的几个人纷纷侧目,但除此之外再没人注意到她。
江宁的七月,一如既往。
萧梦终于又在这个季节,回到了江宁。
她久久地停在一座大宅子的院墙外,望着墙上探出的树枝。
不知墙那边的小院如今是什么样,是否依旧是那个清澈见底的小池塘,是否依旧是那个小石桌静待主人的归来,是否依旧是那方小院,还有那葡萄藤下初见的少年……
这一切,已经过去很久了。
久到,清幽阁毁于一炬,血玉教荡然无存。当年,江湖上的两大势力,竟会终于同归于尽,所有人都不复存在,只留下传说依旧被传唱。
可是,这一切又像是近在眼前。
5年前的同一天,七月十五中元夜,清幽阁大破韩家。月光下,粼粼波光的池塘边,那个白衣的少年……最后留在小昙唇齿间的他的血,终是被她默默咽下。这是属于他的,存在过的痕迹。
转出城,城外的荒野,依旧杂草丛生。每座城,都有自己的“乱葬岗”,那些流浪的或是贫穷的人,得不到安葬的灵魂,便被抛弃在城外荒野的某处。
“呱!”乌鸦在树枝上叫了一声,草丛中还蹦跳着数只乌鸦。夏日难忍的腐臭,吸引了不少号丧的鸟儿。那些原本被破席子一裹丢弃于此的人们,早已在鸟儿们的杰作下面目全非。最后,便只留森森白骨,露于荒野。
萧梦在这一地骸骨中走过,似是看惯了这样的场面,竟没有露出一点不适的神情。驻足在荒原一处的一堆白骨前,这些是曾经在江南大有名气的章旭和韩铭千的人。
当年,韩家小姐韩夕月,一袭锦绣红衣,即使被昙灵剑一剑封喉,依旧令前来搬运尸体的弟子们心生惋惜。待到她的夫家魏家来带她回去安葬时,那锦缎裁成的红衣早已被盗墓人偷去,韩夕月的花容也早已被风雨和虫鸟摧残得不堪。
还有韩曦影,那个即使死了,也要给未来留下一刀的人。当她还是幽昙的时候,伤她最重的人便是韩曦影。那不是战场上的明枪暗箭,而是一场阴谋,利用一个无辜的少年,以及一个孩子,企图毁掉清幽阁。
在这场阴谋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或许都不存在。
但是,她知道,那场爱情是真的存在的。
自从初见,那个叫韩夜冥的少年便已经深深刻进了姑娘的心中,不论是作为幽昙,还是作为萧梦,这份爱丝毫没有因为岁月流逝而减弱,甚至经过时间的洗涤更加刻骨铭心。
在凌乱的白骨边,有两座不大的墓。隐隐环绕着守护着他们的灵力,这是孟箫的灵力。
萧梦一眼便知了这是孟箫留下的,为了防止盗墓者接近,扰人清静。
那年冬天,她曾拜托孟箫将那个未出世便夭折的孩子带回江宁。
而如今这一大一小两个墓,想必是孟箫修建的了。
无字的碑上,不是不愿写,而是不能写。那个孩子未曾有过名姓,那个少年曾是不得安葬的反贼韩家嫡子。虽然韩家后来在舆论中平反,却终究无人能来写点什么了。即便萧梦,也不知应该写什么。
点燃的纸钱在圈中燃烧,对着墓磕了几个头。
“像这样在你的怀里结束……下辈子……我们会离得很近吧……”
弥留之际夜冥最后的声音依旧清晰地留在她的心中,如果真的有来生,她一定要守住这个约定。而今生,她也有答应过的事。
小心地取出了一朵米白色的花儿放在了墓上,淡淡的灵光缠绕着小花,那是传说中的梦昙花。
“那时候,我说要为你滴血催花,可你没给我这个机会……现在,花开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夕阳斜斜地散射着七彩的光辉,将天空染成梦幻般的色彩。白衣的姑娘起身,独自离开了荒野,向着幽州的方向去了。
在那里,还有一个她需要去兑现的约定,或许,那将是她今生的终点。
荒野上,一位年轻的公子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切,轻轻捡起了留在墓上的梦昙花。
萧梦要去的第四个地方,是幽州红枫楼。
那里,曾经有一个为妹妹操碎心的好姐姐。
但妹妹终究是牺牲在了乱世中。
那位姐姐本该有无数理由可以恨清幽阁。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在清幽阁最危险的时候,慷慨相助,给了阁主“绯辞”这个假身份,骗过了世人。
如今的红枫楼依然繁华,好在萧梦是白天来的,不然这儿必定是人满为患。
门口依然是对路过的女子爱搭不理的老鸨,扇着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