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怀疑过,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幽昙看向清辞。
清辞低头沉默,手下轻抚绝玉的刀鞘,良久才答:“我知道。”知道言轻絮是有目的的,却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那把匕首……”幽昙注意到了,说起言轻絮的时候,清辞总是习惯性地将手搭在绝玉上。那天在街市上,她也注意到了,清辞的绝玉,和言轻絮的那把匕首很像,这两把短匕应是一对。
清辞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一直轻轻摩挲着匕首,“嗯,是他送我的生辰礼。我的叫‘绝玉’,他的叫‘绝艳’。”
“罢了,不说他了。”幽昙微微一笑,“清辞的武功应该是这两年突飞猛进的,从前在门派里排名如何呀?”虽然不是完全正确,但她能通过脚步和呼吸声判断大部分人的功力深浅,所以也看出了清辞这两年进步良多。
“从前……马马虎虎吧。”明明是想换个话题,但说起门派比武,清辞便又想起了言轻絮,想起了她曾每天与他对练,想起了她不曾赢过他一次。
当年,在祥云派见到刚入门的言轻絮,清辞脑中只剩下“琦玉风华、绝代无双”这般词汇,难怪他明明是个男孩儿,却会被债主卖进青楼。果真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后生言轻絮,拜见宁师姐。”那年,其实比她略大一岁的男孩儿,恭敬地称她为师姐。许是见到清辞愣神,他带上几分俏皮,微笑问道:“我无家可归了,师姐,收留我一回吧。”
那一回的“收留”,改变了她的一生。
幽昙从清辞再次陷入神游的状态中,猜到了清辞又想起了言轻絮,无奈叹息,看来他们两人确实孽缘,被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这三年,你都没有回去过吗?”幽昙再次尝试转移话题。
清辞微微点头,却未曾说什么。
幽昙看着清辞那心不在焉的神情,忽然心中生出许多感慨。她的师门虽然被血玉教灭了,虽然在师门中也发生过很多难过的事,但她那几年有大师兄在身边、护着她,终究还算是有好事可回忆的。但清辞,莫非在师门中,就未曾有幸福的事吗?
又是许久的沉默,清辞突然长长叹了口气,“我应该早点想到的。如果,那时候我察觉到了,但凡我对他有一点怀疑,一切或许就不同了。”
幽昙抬眸,看向清辞,却未言语,只是听着清辞将一段她和言轻絮闯入门派禁地、撞破秘密、又惊又怕之下跟着言轻絮离开门派返回京城的故事娓娓道来。
“那是我快要13岁的时候,那天他邀我去闯祥云派禁地九宝塔。他说‘这规则,可不就是用来打破的?’我出于好奇,便同意了。”清辞轻声说着。
沉默片刻,再度开口时,清辞的声音有些因恐惧而颤抖,“那座塔里边,看起来和普通居所无异,但其实是囚禁兵人的地方。祥云派会将每一代潜力最大的弟子关入塔中,加以改造,让他们成为杀戮兵器。每一代被选中的弟子,都是14岁那年被关入塔中的。而这一代,被选中的就是我和言轻絮。”
“是他告诉你的?”幽昙朝着车外瞥了一眼,暗示了这个“他”指的是言轻絮。
清辞却小幅摇了摇头,“他确实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故意带我进入九宝塔,让我亲眼看见被囚禁在塔中的那两人。当年,我以为他和我一样,也是不知道的。但这一切太顺理成章了,知道了九宝塔的秘密,我感到恐惧,他便趁机引导我借13岁生辰为由,辞别师父回京城探亲。然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那次回家,其实也不是没有好事的。那段回京之路,言轻絮一路同行,清辞一度感觉到了温暖。毕竟他与言家那般相看两厌,他竟愿意为她踏入言家所在的京城。
而在她离家的这七年中,她多了一个六岁的弟弟,和一个襁褓中的妹妹。听着弟弟拉着她的衣袖,奶声奶气的喊着“阿姊”,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清辞觉得稍许安心下来,在祥云派里的恐惧烟消云散。
那一天是八月十四,一夜好眠。
次日白日里,清辞与言轻絮在京城的街市相遇。远远看见了发呆的言轻絮,清辞上前一拍他的肩头,“想什么呢?”
言轻絮转身,对于清辞的出现毫不意外。只是将一枚银钏放到清辞手里,“这种苗疆的银饰理应送给适合的人。”没头没尾的一句,却也没人纠结,转而便带着清辞在街上闲逛起来。
“师姐,万事小心。”分别时,言轻絮在清辞耳边低语。
那个八月十五的黄昏下,清辞点点头,跑了几步,冲言轻絮挥挥手,才彻底离开。谁知,等待着她的,却是满门血流成河。而她也再找不到言轻絮的下落,直到这次他再次自己出现在她眼前。
想来,那个时候,在街市分别的时候,言轻絮的那句话,已经代表了他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
“但凡我对他有一点怀疑,一切或许就不同了。”
但那又如何,都已经过去了。
“不过,”幽昙看着清辞,缓缓开口,“虽然他的做法不妥,但他到底是没有伤害你的。”不论是让清辞看清了九宝塔的真相,还是拉着清辞在街市上错开了血玉教在相府行凶的时间,最终都是救了清辞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