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片大地上,除了楚燕,未必没有别的势力蠢蠢欲动,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关于兵制的改革,周禄其实也早就有了比较粗糙的想法,只是心中还有些犹疑。好在谢宜瑶带来了谢况的许可,她本人也很认可周禄的想法。
周禄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很知道抓住时机的重要性,眼下是能将这一行为带来的好处最大化的时机,也是能够将流民逃亡事件带来的坏影响最快抑制下来的时机。所以他不再犹豫。
他一讲完具体如何提高兵户以及全体士兵的待遇,底下的士兵中就爆发出了阵阵欢呼,他们难得这样失了纪律。
周禄欣慰地看向谢宜瑶,后者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笑容。
可惜等下要给一无所知的张别驾解释清楚来龙去脉,恐怕就要另费一番功夫了吧。
……
入夜,晚间的清风穿过珠帘,吹动烛火微摇。
谢宜瑶今天整日都十分忙碌,因此一回到住所,灵鹊就劝她早些休息。
然而洗漱过后,谢宜瑶还是在窗边的案几前坐定了。
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情,她要是就这样去休息的话,明天醒来恐怕就要忘记很多细节了。
流民逃亡事件后续仍要等张宏调查得更详尽些,周禄也必须要着手于落实他今日公布的几点新规矩。
临淮公主一来就发生这样大的事,陆安也得琢磨着之后如何给陛下汇报,还要加强接下来的护卫工作。
他们一个人也没有闲着,谢宜瑶自然也不会,于是她找来纸笔,写下了她关于此事的思考。
谢宜瑶今日从周禄那里知道,他治下军队中的兵户,其中由几十年上百年前世袭下来的并非多数。
因为他们中也有不少人选择了逃亡,或者战死沙场,或者没有后嗣。如今兵户中最多的,是这几年中由流民收编而来的,其余还有罪犯奴婢。
据说前朝昏帝曾强行征发普通民户来补充日益流失的兵户,不仅收效甚微,还造成多次不小规模的叛乱,可见强行以普通民众补充兵户是行不通的。
世代为兵的制度早就无以为继,如今,南楚大部分地方的军队都逐渐转向以募兵为主,哪怕是有流民聚居传统的京口也不例外。
说到募兵,谢宜瑶想起数年前她初到襄阳时,谢冰组织的募兵正是如火如荼。想来她身边对这件事最能有自己的看法的,就是那个人了。
于是她唤来了裴贺。
谢宜瑶开门见山:“如果当年在襄阳,你没有被我带走,或者被侥幸官府放走,因此身份只是逃入南境的普通流民,你要怎么办?”
谢宜瑶知道裴贺的抱负,他不可能心甘情愿平庸一生。
但以裴贺的身份,除非天降奇缘,否则不可能走得通文官这条道路。这也是为什么谢宜瑶当时敢将他收入麾下,因为知道他没有别的选择。
谢宜瑶猜的不错,裴贺当时心里想到的,确实第一步得先从军,以谋取上升的可能。
他从前北燕虽然没有参军的经历,但也多少跟着军队呆过一些时间。
裴贺道:“兵家子固然不被看得起,但战场是最公平的地方。”
参与招募的兵士和兵户不同,他们有上升的可能,也有离开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家人不必一起入兵户。
当然,彼时的裴贺不需要考虑家人的问题。
“……而且从心理上来说,募兵作为自己的选择,是主动去争取优越的回报,态度也会更为积极。但兵户出征是一种义务,是被迫的,肯定会更加抗拒。”
裴贺将四年前的心境缓缓道来,那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谢宜瑶在纸上认真记着,头也不抬地问:“北边呢?以你所见,南北兵制有哪些区别?”
在不少南人眼中,北人好似人人都会骑马射箭、骁勇善战,随时都可能踏破长江而来。
但谢宜瑶知道这只是一种过于神化的想象,先别说如今的北国胡汉杂居,就连都城都迁到了南边,即使她从未踏足过北国的土地,也知道他们如今和南人也没有过多不同。
裴贺对北燕的军事确实有一定的了解:“大体上并无差别。他们也曾经试着实施世袭的兵户制度,但近几年来多依靠招募士兵。当然,部族的军队也依旧存在,但早就不是主力军了。”
谢宜瑶点头,示意她听明白了。
她如今还是只是个公主,却也开始思考起更为广大的问题。
与谢况内斗,生生消耗掉南楚的势力,绝非上策。
南北之间绝对不可能一直这样平和下去,总有一天,至少会有一方再度挑起战争。
楚国不能松懈,谢宜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