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还没怎么听你提起过你的阿父,礼尚往来,你和我聊聊他吧。”
早年间独自在外寻找父亲时,裴贺无数次和人提起过裴如之,他本来对此应该是得心应手的。然而数年过去,连那些话语都变得陌生。
裴贺没有抗拒:“殿下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嗯……你先前说过,在重新见到他以前,他有数年在外从军未归家。你可还记得,他当时临走前和你说了什么吗?”
裴贺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裴家并非兵户,也没有落魄到需要裴如之从军不可的地步。彼时的北燕虽然在境内大规模募兵,但也没到穷兵黩武的程度,所以在裴如之向妻、子坦言之前,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裴如之想要从军。
“如之,为什么?”
母亲不断的诘问,换来的是父亲的沉默。裴贺那个时候虽小,却已经能够隐约猜到父亲想要的是什么,他不甘久居于人下,想要不断地往上爬。对于一个落魄家族的汉人,挣军功确实是最快也最不需要挖空心思的方法。
于是年幼的裴贺作出了他将会后悔一生的行为,站在了父亲那边,劝慰不舍的母亲。
“那个时候我正是会畅想未来的年纪,所以我想我和阿父是一边的。后来我才知道,一家人能够平安无事已经足够不易,若不能保证,何必去求功名……”
毕竟,那个时候的裴家并非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我对阿父的了解不多,”裴贺继续说道,“后来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话不投机。像殿下和陛下那般的争吵都没有,只是相顾无言。有时候我甚至会想,面前这个人真的是我的阿父吗?为什么让我感到如此陌生呢?刚踏上寻找他的旅程时,我的心中满怀期待,可是到真的找到了他的时候,我的心里却莫名地空虚。”
这些话,他没想过有一天能和人说。
谢宜瑶眨了眨眼,似乎有所触动。
有那么一瞬间,裴贺觉得自己和谢宜瑶现在像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
然而只消片刻他又清醒过来,他所认识的那个谢宜瑶,并不需要他人来治愈,也不会愿意为别人疗伤,就算有,裴贺也不在其中。
裴贺说得断断续续,终于胡乱地说明了裴如之在他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谢宜瑶却合上了双眼。
裴贺将这视为一种无声的送客行为,正欲起身,却被抓住了手腕。
“殿下?”
“热……”
谢宜瑶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
裴贺有些无奈,他总是猜错谢宜瑶的一言一行之后的涵义,如果不是谢宜瑶故意捉弄他,就是她太难懂了。
好在等他继续轻轻扇风,谢宜瑶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也微微勾起。
“你的故事,我听得很满意。”
……
谢宜瑶的伤好得很快,这具身体还很年轻,她所具有的生命力甚至超出她本人的想象。
谢宜瑶的心情也并没有长久低落,虽然被了禁足,客人也不好随便登门拜访,但袁敬亭和她的父母还是可以出入自由,和她唠唠嗑解闷。
可惜的是短时间内不能联络到沈蕴芳,谢宜瑶不知道她是不是很担心。袁敬亭也因为崔朝华好些日子没能够来为她上课而十分郁闷。
好在过了小半个月,谢宜琬费了一番功夫,对守在外头的人好一顿软磨硬泡,仗着同为公主的身份,终于能堂而皇之地进了公主第。
谢宜瑶已经可以正常行走端坐,便和谢宜琬一同在公主第的庭院里头闲逛。她这些日子已经快把整个公主第逛遍,但好在有阿琬能在旁说说话,不至于太无趣。
“阿姊,我可担心你了。还有沈娘子,先前也找过我了好几次,我虽然宽慰她说,父皇没有给你实质性的惩罚,肯定过些日子就会找个机会解除禁足的,但一日不见到你,我的心也仍然悬着。”
谢宜瑶瞒下了谢况打她的事,只道:“那你现在可放心了?”
谢宜琬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先前进了宫,遇上贵嫔和太子……他们母子居然也为阿姊你求了情。”
“司贵嫔她恢复得如何了?”
“没什么大问题,和从前一样,就是身子虚一些。倒是四皇子他……年纪虽小,但好像毛病不少。”
司砚生下的第三个孩子,也依旧是皇子,谢况为此很是高兴,为此一改节俭风俗,大加赏赐。
除了年龄最大的谢容,谢况也十分疼爱其他儿子。虽然并非太子,但普通皇子也都是要封王的,到时候便可和跟现在的皇弟们一样镇守地方。
谢宜瑶回忆着这个年幼的四皇子的童年,淡然道:“小孩子多病也是正常的,能挺过去就好了。”
“那倒也是。还有一事,我想还是要告诉阿姊。”
“何事?”
谢宜琬道:“我去显阳殿的时候,太子他说他见到松阳侯……就是谢义远,反倒添油加醋了一番。童言无忌,容弟虽然聪明,但小小年纪不至于为此说谎。只要没有人教唆他,想来应该确有其事。阿姊,你怎么看?”
这还有谢义远的事?
“他看不惯我也并非一天两天的事了,之前不过是看在我和四叔关系目前还不错的份上,不好造次罢了。如今四叔离了京,他的长兄也在外任职,除了阿父,谁还能管教他?而你也知道,阿父向来是最纵容他谢义远的。”
谢宜琬不屑道:“切,小人行径。”
反倒是谢宜瑶劝道:“好了,你也知道他是小人,还理他作甚?他的话也动摇不了父皇的决定的,安心等着便是了。”
谢宜琬知道是这个道理,于是也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