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耳边回响着富有节奏的水滴声,季无常眉头轻皱,只觉头昏昏沉沉,似是有块巨石压在上面,他缓缓掀开眼皮,入目的仍旧是一片黑暗,他试着动了动四肢,回应他的,只是“当啷,当啷”铁链的响声回荡,寂寥,空旷。
季无常伸出舌,舔了舔嘴唇,腥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使他清醒了些神志。
身体上除了左胸前被刺入匕首的地方火辣辣的痛,最不适的便是膝盖以下的小腿,他试着抬起,水花拍打着墙壁,水波的阻力阻止他抬起,没有了以往的灵敏和轻便,只是做了这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已是满头虚汗。
“你醒了。”
季无常猛地望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就要用盐水将你泼醒了。”
那人笑着说出这句话,可季无常知道,他当真做的出来。
头脑彻底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他回忆起闵朗劝他离开的话,吞了口口水,他的声音沙哑,可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你是他。”
这个“他”对于两人来说,不言而喻,不必作过多的解释,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脚步声逐渐靠近,架在水中的季无常,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药草的苦涩,那人也下了水,立在他身前,调笑道:
“你倒是同你母亲一般机敏,不过,亦是被情爱冲昏头的愚者。你若不同李若水来上京城,我便不会发现你。做个魔教教主不好吗?自由自在,无人能约束你。”
季无常不想与他废话,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求证,“你娶我娘,从头到尾只是利用?”
那人嗤笑一声,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然,你以为我是因为爱,才娶她的吗?”
话落,脚底下的水波冲击着他的小腿,那人似乎上了岸,声音由近及远,“这世间最可笑的就是爱。爱会让人失去自我,失去本有的尊严,低声下气,只为了爱的那个人能回头看一眼,甚至为此付出性命,过几年,连你这个人的样貌他都不会记得。”
季无常感觉到那人说话时情绪的波动,似是陷在了过去的回忆里,话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齿从唇齿间硬挤出来。
对于那人情真意切的话语,他并没有生出一丝同情,反而觉着,他娘更可悲了几分。
季无常目眦欲裂,“你已经从我娘那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为何后面还要赶尽杀绝?”
“我本想从她那得到药蛊的配方,可她只是将药蛊给了我,配方却是假的。躲藏多年,还不是被我找到,她既然宁死也不交出药蛊的配方,那我何不便成全了她。”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杀人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丝毫未将人命看在眼里,即使这个女人还为他生养了一个儿子。
季无常精准捕捉到重要的讯息,挣扎着怒吼:“哥哥身上的药蛊是你下的!”
那人云淡风轻道:“是也不是。”
“解药在哪儿?”
“你娘都死了,上哪儿去寻解药?不过......”那人语气一顿,“有了你,就有了得到解药的方法。”
原本以为失了希望的季无常重新燃起了希冀,“什么意思?”
“我要带你回南疆。若是你外祖父知道你的身份,他定会拿出配方来换你。”
季无常低头不语,他忽而想起如姨的话,药蛊只要她姐姐能解,那如姨寻找的姐姐,就是他娘?
这一联系起来,他忽然就顿悟了。
如姨为何从来都没有摘掉过布条,说是畏光,其实是为了遮住赤色的双瞳,不被人发现。她也曾提及过,她的姐姐也同她一样畏光。如此说来,如姨就是他娘的妹妹,是他的姨母。
“过两日等我处理了眼前的事,我们便出发。”
季无常没有理会他的话,他想到如果如姨真的是他娘的妹妹,怎会不知外祖父有解药一事?
定是此药无解,她才会这么说!
重新燃起的火苗,不到片刻就被浇灭,季无常哪里还管那个人说什么,只是垂着头,陷入无尽的绝望中。
“你三日滴水未进,把它吃光。”
米粥的清香侵入嗅觉,季无常撇开头,一点胃口也没有。
既然哥哥没了救命的解药,他还独留在这世间做什么呢?
“你若是不吃,我去将李若水那小子掳来如何?”
“你敢。”他抬起头,愠怒道。
“我有何不敢?若不是当年有他在,药蛊的配方我早就拿到手了。”
“在你眼里如此珍贵的药蛊,为何要下到哥哥身上?”
“当然是想让这个天之骄子尝尝,家破人亡,自己又成了废人什么都做不了的滋味。”
季无常此生最幸运的事,便是遇见了李若水,可这却成了对方不幸的开始,这一认知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的漩涡中,沉默不语。
“不过你的血果然同你娘一样特别,若是没有你,他也不会恢复内力。但是你的血,也加速了他的死亡,真令人惋惜。”
这句话又在他本就出现裂痕的心上重重一击,支离破碎。
原来都是他,是他的错,若不是因为他,哥哥便不会遇见这些事情。
“听说,他因为寻不到你,至今都在昏迷。”
季无常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温热的米粥再次贴在他的唇上,“吃了它,你还有机会见到李若水。”
他妥协地张开嘴,味同嚼蜡吞下苦涩的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