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水放下书,袖袍擦掉脸上的泪痕,就像方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
“你陪我走走吧。”
发出的声音带着囔囔的鼻音,睫毛上的泪珠还未干,眼眶和眼尾猩红,着实不像没事的模样,可既然他发了话,季无常点头答应:
“好。”
二人肩并肩走出房间,季无常在门外捡起一废旧的灯笼提在手上。暖光笼在灯笼里打在薄纱上,“李”字显现而出。
李若水凝视灯笼上面的字,幽幽道:“这里是我大哥的太师府。”
“李若卿吗?”
其实早在灯笼点燃之前,季无常便已经猜出来了,能够让李若水如此伤心的人,定是和父兄有关。莲花山庄大公子李若卿是太师一事,谁人不知,虽然他是逃出来后才打听到的。
听到季无常说出这个名字,李若水微微睁大了眼,停住脚步,讶然道:
“你想起来了。”
他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季无常注视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低下头,
“哥哥,对不起。”
李若水一头雾水:为何要同他道歉?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两人衣摆卷到一起又松开。
黑色的发束在银冠之下,即使低着头,也比他还要高出一些来。他不禁想要问一问季无常,这些年吃了什么,居然可以长得如此之高。
“其实我,没有失忆。”
良久,季无常终于开了口,“我害怕你讨厌我,赶我走,恬不知耻装作失忆博取你的同情,我骗了你,对不起。”
“还有当年,我不是有意......”
道歉接踵而来,自责诚恳,李若水看他这样,被骗了的那丁点芥蒂也没了,轻声道:
“我知道。”
季无常猛地抬头,“你知道?”
李若水眼尾上扬,“我们同吃同住两年,你的性格我怎会不了解。这些年,你一定很煎熬吧。”
提到煎熬,季无常看着眼前被药蛊折磨五年的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不到半年的寿数,本就堵在胸口的那块石头重了几分,闷痛的窒息,无处宣泄。
“同哥哥相比,我这又算得上什么。”
李若水叹了口气,“当时我已经中了药蛊,父兄突然离世,我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即使没有你的那一剑,我也会毅然决然跳下去。”
他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一段话,除了提及父兄时胸口的位置揪着疼,对于药蛊一事,他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这话听在季无常的耳朵里,犹如酷刑!
他的救命恩人,他的心上人,大限将至,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咻!”
一道银光划破黑暗,季无常抓住李若水的手用力一拽,将人拽到身后,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夹住飞来的匕首,随手扔在地上,警惕地看向远处的门洞。
方才消失不见的黑影赫然出现,全身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在外。
今夜没有月光,距门洞又有些距离,完全瞧不见对房用的是何眼神盯着他们,见他们不动,从脚腕处拔出两三把匕首,用力投过来。
这次,季无常没有再接,两人默契侧身躲闪,轻而易举就躲了过去。
那黑影见没she中,转身跑走。
李若水和季无常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虽说这次黑影并没有用轻功,可他跑起来的速度也十分迅捷,若不是,二人听力灵敏,通过脚步声辨别方位,怕是又找不到人。
七弯八拐,脚步声忽的停止,他们顺着最后发出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一间房门敞开着,风吹得破败的门扇和窗户直颤,发出声响,在这空无一人的宅院里,十分诡异。
两人走到跟前,季无常举起灯笼,李若水仔细辨认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住的牌匾。
“静思斋。”
这里,是书房。
收回视线,他抬腿迈过门槛,目之所及可以用狼藉来形容。
翻开的书籍散落一地,部分书架也被人推倒躺在地上,瓷器的碎片到处都是。
这里与方才的房间相比,简直判若两样。
不等他多想,书房深处传来声响,他小跑过去,人没看到,却看到了靠墙的多宝格旁,原本应是一堵墙,现在却是一个边缘整齐的黑洞。
越过地上的狼藉,李若水迈步走了过去。
这里,居然是一间密室。
他站在密室的门口回过身。
想来,书房能如此,必定是有人来这里找过什么东西,没准是没找到,恼怒之下推倒了书架。
他想起又不见的黑影,回想这两次的事,眉头蹙起,
“从晋州到上京城,从刺史府再到丞相府,这黑影不仅对你我的行踪如此了若指掌,还对这两处,不,三处的地形如此熟悉,这人究竟想做些什么?”
“他既然引我们来到这间屋子又消失不见,想必这里有我们要知道的答案。”
说得也是,李若水回身扬了扬下巴,“我们进去吧。”
“好。”
虽说是密室,可这里的空间并不大,里面的东西也很是拮据,仅有一张桌案和一张椅子。桌案上的砚台里是干涸的墨,笔扔在一边,伸手一抹,指腹染成黑色,李若水抬手凑近闻了闻。
这时,桌案上半截的蜡烛被点燃,上面的颜色斑驳,遍布纸张燃烧过后的粉末,时间长了,潮湿令它们粘在了桌面上,与之融为一体。
李若水食指与拇指捻了捻,盯着火光出神。
大哥究竟在这里藏了什么秘密,需要销毁掉。既然那个黑影知道这里的密室,其他人呢?还有其他人知道密室的存在吗?父兄的死,是不是也和这秘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