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峥打了两个哈切,趴在桌上小憩,李朝夕如坐针毡,这时才对方才摘下面具的事,有些后悔。
藏在袖袍下的手,不安地捏着袖袍一角。
无常一同八年前一样唤他“哥哥”,倒是让他生了疏忽,忘了季无常失忆的事情。虽说失忆再想起来也是必然,可这对于季无常来说,却是极其残忍的事。
“李先生。”
顾长清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李朝夕抬眸,顾长清起身走出了屋子。
李朝夕如负释重,起身跟了上去。
房门一开一合,韩峥睡眼朦胧,看向已经空了的位置,眨眨眼,努力清醒,又看向季无常。
季无常紧盯着屋外两人挨在一块的背影,冷冷道:
“继续睡。”
李朝夕同顾长清来到院落,二人并肩站在一块。外面白雪皑皑,口鼻呼出的热气缥缈,片刻融入寒冷的空气中。
顾长清道:“师弟,季无常不认得你?”
李朝夕道:“嗯,他失忆了。”
顾长清想说什么,看到李朝夕不安地眼神,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
如姨回来的很快,她打开密道,将包裹塞到季无常手中,推了进去。
等待的过程充满期待。
李朝夕在脑中猜测如姨会买什么样的衣裳,无常穿上他又是何等模样,他这般焦急的模样,倒是同入洞房揭盖头的新郎的心情无二。
待季无常换好从密道出来,李朝夕呼吸一滞,眸光明亮。
衣裳的款式上下分开,大红色穿在他的身上毫无违和感,金色的花纹似乎是一种花,李朝夕没见过,袖口和裙摆处皆有环绕,脖颈上是一编织的红绳缠绕,如姨兴致勃勃上前,拉着他坐下,在他的脸上抹了些脂粉,衬得这张脸明朗娇艳。
如姨放下手中的口脂,眉峰蹙起,“这眼罩还是太显眼。”
季无常抬起手,李朝夕这才看到他的手腕上也有银饰,上面挂着几颗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铃叮铃”发出悦耳的响声。
他从容地摘下眼罩,露出不见天日的左眼。“如姨,能遮住它吗?”
在看到那只紧闭的眼上狰狞的疤痕时,如姨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随即笑着答:“没问题!”
李朝夕的心跟着紧了又紧。
无常的眼睛,真的有一道横穿的剑伤,这八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姨很快遮好疤痕,拿了面纱给季无常戴上,最后翻出她藏在箱底的眉心坠,戴在了他的头上。
如姨眼里泛起了泪光,盯着季无常看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
她拿着脂粉又在李朝夕右脸上浅浅的疤痕处涂抹。
一切准备完毕,李朝夕戴上纱笠,临行前,他道:
“如姨,顾大哥,韩峥,你们三个先出城。”
顾长清道:“我同你一起,若是遇见戚骥,也好解释。”
李朝夕拿着缠得严严实实的断肠剑,递给顾长清,“戚骥识得我和无常的剑,顾大哥帮我拿着这把,无常那把韩峥带着,你们二人也分开走。”
顾长清犹豫几息,接过断肠剑,背在身后,点头答应。
五人一块离开小屋,在进入街市后分开来,韩峥和如姨一块,顾长清自己,李朝夕同季无常则在最后。
街市喧闹,季无常身上披着白色的狐裘,头上戴着狐裘后面的帽兜,遮住了身上惹眼的装扮。
两人行走时,里侧的手臂偶尔相撞,李朝夕的心里仍旧惦记着季无常左眼上的伤是如何来的,犹豫半晌,开口问:
“你的眼睛,怎么伤的?”
季无常小声道:“我自己弄的。”
“自己?”
“嗯,具体因为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
李朝夕猜测应当是同他有关,沉默几息,侧过头,“无常,你看着我这张脸,可有想起些什么?”
季无常回望他,摇了摇头,“没有。”
他的神情过于一片赤诚,李朝夕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吧,一会我牵着你,你千万不能开口说话。”
说着,他的手伸进季无常的狐裘里,抓住那只温热的手。
手被心心念念之人主动握住,季无常这几日来的落寞,释然了些许。
他知道,李朝夕是在躲他。
虽然他不知是因为僭越的举动还是其他别的什么缘由。总之,他是做错了事情,才会导致李朝夕对他生出这种举动,于是便顺了他意愿。
这三日,着实难熬了些。
他看向两人握在一块的手,眉尾微扬,“若是他人问起我同哥哥的关系,哥哥如何回答?”
李朝夕停住脚步,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想着可以顺利出城就好。可这个问题,出城的时候确实会问到。
季无常以为他是不知如何回答而苦恼,李朝夕此时抬起了头,虽说隔着纱幔,可他仍旧看到那双温柔的眼,一眨不眨注视他的脸,薄唇轻启,吐出两个让他浑身一烫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