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十七年,巫蛊事变。
太后李琰以行巫蛊之术为由下令捉拿皇贵妃万俟玉音,少傅宋鹤怜承君令持传国玉玺,命太医医治万俟玉音后,由卫兵搜查寝殿。贴有朱笔所写生辰八字及发丝的巫蛊娃娃在榻下被翻出,银针刺肚。万俟玉音手下宫女指认皇后,皇帝大怒,赦免万俟玉音,下旨彻查巫蛊一案。
卫兵于皇后寝宫搜查出巫蛊器具,黄纸符咒。次月,皇帝下旨废后,引得朝野哗然纷纷上书反对。但君心已决,无人能改。而在宫外,太子外宅圈养小倌美姬数名,陈晏陈卿辞父子二人上书弹劾遭皇帝猜忌怒斥。最终,一道长路过太子外宅时,发觉后院埋藏人偶。
经彻查,为权宦扶礼所为。
太子之事不了了之,权宦扶礼被下牢狱,锣鼓喧天。
宋鸣玉一早便想好了这条路,陆嘉羡与宋鹤怜因巫蛊案受牵连,各打二十大板,罚俸一年。陆嘉羡被调去做了余下几个公主的讲师,北齐并不复前朝,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重。相反,北齐好武,全民皆兵。而宋鹤怜,则继续作为少傅于太子寝宫教导。
这对陆嘉羡无疑是一记重击,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南望舒竟真视陆嘉羡为师长,百般求情。只要太子还在一日,陆嘉羡便有东山再起的能力。
牢里潮湿,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宋鸣玉背靠着墙,从入狱开始,她便鲜少动身。调息打坐,尽可能养精蓄锐。她干枯的墨发悬在腰间,原本轻阖的眸陡然一睁。被磨尖的石子只留下一道残影,便将那只肥大的老鼠身体刺穿。宋鸣玉眼尾凛冽的寒意掷出,自入狱后,她并未等到狱卒对她用刑。不过也是,皇帝本就摇摆不定,几次想要放她出狱,又碍于白子和朝野。而刑部侍郎,又是她一手提拔。
不过,陆嘉羡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的。
还有李琰,宋鸣玉凝了凝漆眸,仙童楼被毁,死伤惨重。而李琰与陆嘉羡派去的人,无一生还。当时朝堂选择了息事宁人,可现在,却成了对陆嘉羡的利器。
嗒嗒嗒——
“谢指挥使,人在里面。”
闻声,宋鸣玉一怔。
谢淮安?他怎么会来?
谢淮安墨色的衣袖飞扬,他步伐极快,甚至有些焦急。宋鸣玉见状便合上眼睛靠着墙佯装熟睡,那人的目光一瞬便落在了自己身上。流连的目光像梦中萦绕在她四周的星河。
“奉圣上旨意,由北镇抚司审讯。”
领头的狱卒点头哈腰,又命人端上来一盆冷水。
钥匙插入锁扣,紧随其来的就是从头泼到尾的冷水。宋鸣玉挣扎着直起身,谢淮安双唇紧抿成一条线。
马车上,宋鸣玉依然是在闭目养神。
谢淮安借此机会观察她,这么几日下来,宋鸣玉消瘦了许多。他看着那张人皮面具本想揭下,可入了北镇抚司,人多眼杂,伸出的手便又收了回去。
他犹豫许久,才开口:“换上我的衣物。”
宋鸣玉干脆利落拒绝道:“不必,快到北镇抚司了。若是让你的下属瞧见我穿着你的衣物,只怕你也要身陷囫囵。”
宋鸣玉所言极是,但哪怕他不带她去北镇抚司,想来她也会拒绝。谢淮安神情略有受伤,但还是没有再强迫她。他不开口,宋鸣玉便不开口。他开口,宋鸣玉便也只少少地回几个字。
残月絮辰,纵是积雪未消,也能瞧见迎春的黄花在翠绿枝条上迎风。屋檐下冰锥渐融,水珠落在石板路上,化作一小滩水洼。车轮碾过那一地白玉,留下的辙痕也被后来飘落的雪掩盖。谢淮安玉冠缚发,饱满的眉骨下那双狭眸里倒映着宋鸣玉的脸庞。他双手环胸,离北镇抚司还有些距离,车夫也是信得过之人。
谢淮安道:“你笃定我会救你,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引诱?”
宋鸣玉听到这句话倒是将眼睛睁开了,缓缓:“想做便做了。”
谢淮安身体一僵,他本已经想好了所有宋鸣玉的理由,她的每一个理由,他都为她找了台阶。可她偏偏总不顺着自己来,而这番话,便如火星落入粮仓,燃起一大片难以浇灭的火。
那只手扼住宋鸣玉的后颈将她直接带入怀中,宋鸣玉身上湿透的衣物黏着肌肤,所以谢淮安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滑腻。心底的燥热让他耳根通红,但谢淮安终究是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她禁锢在怀里,又拉过自己的斗篷盖住二人。
“这就是你替我驱寒的法子?”宋鸣玉幽幽询问。
谢淮安似乎会错了意,脸也烧了起来,他干咳两声,说:“马车本就颠簸,动作大了容易侧翻。而且,车夫听得见。”
宋鸣玉:“?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