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人皮面具太碍眼,被撕下时,宋鸣玉能感受到撕扯脸皮的痛。若不用秘制药膏打揉,硬撕下来便会疼得脸颊泛红。然而宋鸣玉没有呼痛的机会,人皮面具落地的同时,谢淮安的手扼住了她的下颚。
这是一个危险的举动,宋鸣玉下意识就抽出匕首。可唇上柔软的触感令她紧握匕首的手一松,不攻自破。
谢淮安的指腹抵在她唇瓣,习武之人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有些干裂的唇。而他的唇落在他自己的指腹上,浅尝辄止触了触她的唇角。
随后,谢淮安如梦初醒地退后。他低着头,蓦地一笑。
宋鸣玉的耳鸣愈发严重,耳边的嗡鸣声接连不断,像置身于瀑布,有鸟啼,有虫鸣。可耳鸣并非如此,她听到了蝴蝶振翅声,听到瀑布水不断冲刷磐石。听到曾经与谢淮安救下的那只金丝雀的啼声,听到雁泣,听到笛与琴奏鸣。也听到火灼烧木头的滋滋作响声,还有哭喊,狞笑。
只因为那一个浅尝辄止,打破所有的吻。
方寸大乱,心跳震耳欲聋。
恨意反将尘封许久的情催生,它裹挟着风霜,曾被沙暴摧残,曾被大火焚烧。明明只剩下了半截根,却还能再....
不。
不该如此。想想谢家,想想父兄,想想阿娘阿姐。想想宋家鞠躬尽瘁,却连身后名都不曾得到。而他们却还坐在高位谈笑风生,凭什么....儿女情长本就是无妄之灾,他不过是想借此迷惑自己,这是最常见的计谋。
宋鸣玉的眼眸的光亮转瞬即逝,脸颊上的薄粉也渐渐褪散。一缕墨发从额间缓缓垂落,宋鸣玉抬面,谢淮安袖口的花纹栩栩如生,衣上的瑞兽祥纹似是在看自己。宋鸣玉长睫轻翕,她抬起手,一点一点擦去唇上的余温。
她似笑非笑,“谢淮安,美人计,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作用。还有,你真的令我恶心。”
谢淮安听到她的话以后,轻轻一嗤。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但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一尊石像,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宋鸣玉的眉眼,就又垂首。
“我犯不着对你用美人计,宋鸣玉。”谢淮安似是还想说什么,但最终闭口不言。他转身欲走,又堪堪回首:“此事是我孟浪,对不住。”
他以往从不入宫受赏,皇帝生性多疑,三言两语都能让他试探个五六次。过去,谢淮安总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推脱,毕竟入宫受赏不是什么家常便饭的事情,推脱几次并不是问题。而今,入宫便能有机会见一见宋鸣玉。她在倚梅园跪了多久,他就陪了多久。他看着漫天的雪落下,总会回想起宋鸣玉豆蔻年华时,曾拉着他一起堆的雪人。
她当时折了两枝梅做雪人的手,自己责怪她亵渎,她不以为然,反倒把他说服。
所以他折了梅,总想着,或许这些能拉她回来。
之后,谢淮安又想,她当初最想要的东西,给了她,是否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如今,她不想要了。自己的一切都令她恶心,她所有的亲昵都是虚情假意。
青梅竹马,朝堂宿敌。
令人嘘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