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着天衣头戴玉冠,服饰端庄又显干练,姿容绰约。腰间配以紫玉玦。
“司主。”灵傩祭司恭敬出声。
罔悬垂眸道,“鬼族越界作乱,理当诛之,但按律要等海神嬴鲛应天罚消其业以后,我才能有所动作。”
“鬼族凶残,我族不堪受其罪。现又淮水挡道,天欲亡我也!”祭司痛哭流涕,带着众族人一起俯身跪下,“求司主为我族指明路吧!”
罔悬欠身将他搀扶起来,将腰间紫玉玦取下交给他。“顺淮水东流向行百里,可见北海之上岁天域。”
方才天上被破开的口子重新被溢过来的浓云填满,此地又将转作漆黑一片。
众人不敢耽搁脚程,顺着淮水行走一日后终于得见北海。只不过北海上黑雾浓浓,根本看不见所谓的岁天域。
百丈海崖上,众人焦头烂额之际,祭司倏而将掌中紫玉玦扔进北海巨浪中。一阵惊呼中,北海吞噬下这块玉玦,开始异动。
临近海崖处,海水激荡形成漆黑旋涡,螣蛇腾空跃出海面,体态巨大,身长几百丈不堪量。
螣蛇警惕凑近众人,目光炯炯,嘴中正衔着那枚紫玉玦。
“我族奉司主命前来,求以庇佑。”
喉间发出嘶哑低吼,螣蛇旋即翻身钻入浓重云中,翻腾踊跃间,海上水涌,聚集成一条蜿蜒曲折的水桥,长长往海上黑雾里蔓延去。
灵傩众人会知其意,整理好行囊踏上水桥,得以登临岁天域。
淮水之畔,罔悬在其上同样搭建起一道道水桥,以淮水为天然关隘将鬼族阻拦在南方。
淮水桥上设置禁忌,让其余幸存下来的各族由此得以逃脱。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九渊之下百万鬼兵,区区千里淮水是拦不住的。
与之一同北上的,还有雍冥鬼主。
“司主拦吾?海神嬴鲛应天罚之前,司主打算拿什么身份插手此事呢?”
罔悬知道他话不假,鬼族出世,为祸人间。究其根本,是北明子与嬴鲛做的业障,论天地明法,要先让二者消其业,才轮得到自己平天下。
罔悬立在淮水边,任由风吹衣袂猎猎,语气平静道,“鬼主所作所为,终有一日要付出代价的。”
“残暴嗜血是鬼族本性,是天生地就,在九渊之下就是如此,难道九渊之上便要逆吾等本性?况且吾虽为鬼主,但手上并未沾过血腥,有什么代价可言。”
话到此处,罔悬知道自己无可奈何,更知道多说无益,转头便要走。
忽觉异象,脚步细小沙土石子开始颇有频率地振动,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扬起一阵细密沙尘。
窦然,远处天边巨响如万马嘶鸣,天摇地动,一连高悬天上半年的黑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云层愈来愈稀薄,甚至部分地方可以看见些许透出来的日光。
二者一齐往那方向望去,淮水之北群山里,正是褚源。
“日月将出,鬼主趁早退兵吧。”
鬼主冷笑,“仗还没打完,哪有未战先怯的道理。”
亶渊器成,嬴鲛用自己的鳞与骨,血与肉来赎自己犯下的罪孽。
头顶黑云化作龙卷,掀起飓风,云雨皆被亶渊器收入其中。
七日后,天地久违清明。
鬼族生而惧怕日月光辉,已经溃不成军,尽数逃回九渊之下,避之不及的都化作飞灰烟消云散。
唯有鬼主,化形蛟龙潜入淮水,将散得所剩无几的云烟锁在淮水之上,笼下一片暗影,至今不肯降。
岁天域上,罔悬望着淮水上的阴云一言不发,眸色暗淡。
灵傩祭司拄着拐走过来行礼数,用苍老的声色道,“司主,外界鬼族已经退得所剩无几,幸得司主庇护,如今按理我们不该再留下,可……逃亡中灵傩人赖以生存的书简典籍尽数被毁……”
世间生灵各类,各有各生存的本事,大多言传身教,身体力行。而灵傩爱书敬书,无论历史、道法、医药乃至平常生活中细小甚微的事都记载在纸上用以传授。
心怀不轨之人虎视眈眈在灵傩,灵傩生存根本在“书”,此言不虚。
书籍被毁,是动了灵傩族根基,罔悬是知道的。
“无妨,岁天域上白玉宫三百间,你们自行寻住处就好,待灵傩族修缮完书籍,再离开也不迟。”
祭司沉声应下,但绝不敢任由族人住进那三百白玉宫里,在岁天域上寻了角落偏僻处,自行建造居所。
罔悬对此倒也不甚在意。
不过,灵傩人专门用了白玉宫里的一间来为罔悬放置自己书籍的抄录本。司主救命之恩,自己拿的出手的也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