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听到族长说他不是人时,代景并不是很吃惊,像是证实了心中的猜测,问:“那他是什么?”
族长笑呵呵:“这种事,要你自己去问。”
代景:“……”
什么叫这种事?哪种事??说得好像这是他跟柏枞之间的小秘密似的。
代景偏不去问,他觉得,总有一天柏枞会自己告诉他的,等着就是。
但他没能等到。
在一个夜晚,一群身穿天师道袍的人,屠戮了整个乌乞村。
全族上下,青年老人,妇孺孩童,鸡犬不留。
族中有点法术的与之厮杀一夜,怎敌天师有备而来,手段残酷,大祭司生生被钉在族中祭台,血流而尽。
族长被一剑洞穿脏腑,只来得及留下一句“保护神子”。
白苍岚跪在大祭司身边,听得族长这句,狼狈奔向代景居所,却听到一句:“多谢带路。”
剑光闪过,白苍岚脖颈血流如注倒下。
村中妇人磕头哀求放过儿女,失去父母的稚子放声哭嚎,女子在奔逃的途中被削去头颅,灯油被少年倒下的尸体扑倒,顷刻间火光冲天。
这一晚的乌乞村是人间地狱,被外来的恶鬼占据,他们全身沾满了人血。
白箬狠狠抓着代景手腕,带着他在夜色中飞奔,不敢出声,代景脸上忽然飞来几滴水,他以为下雨了,却原来是白箬的泪。
“……白箬姐?”代景每次这么叫白箬,白箬都会很开心。
但这次,白箬没有半丝笑颜,只紧紧攥着代景,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忙离开村庄。
他们没能走远。
白箬的脚忽然顿住,猝然往前一踉跄,全身紧张而僵硬地看着前方,那里站着一个瘦高的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面貌端正,一双眼却如淬了毒的钢刀般,直直地射向二人。
代景上前挡在白箬面前,警惕道:“你是谁?”
白箬反应过来,惊骇地拉住代景,又去推他:“快走!”语罢祭出携带的法器,一根三尺来长遍布经文的铁杵。
但她还没来得及使用,男人只是随手一挥,澎湃的灵力带着杀机倾斜,洞穿了白箬腹部。她喷出一口血,拄着铁杵锵然跪地。
“白箬!”代景丢出两道符箓,男人看也没看,便以术法将其烧成灰烬。
代景脸色惨白,蹲在白箬身边,抬头看着男人,“你是谁?!”
男人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神子,我们又见面了。”
“我没见过你。”
男人不置可否,对他说:“跟我走。”
白箬猛地握住代景手臂,嘶声道:“别过去,快走!”
一语未了,又是一口血咳出来。代景努力以灵力修复她腹间伤口,白箬却是一把推开他,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暴跳而起,挥着铁杵打向男人。
男人先是避了一下,见她仍不死心,讥讽一笑:“不自量力。”指尖燃起一道蓝色火焰,触在白箬眉心。
白箬睁大眼睛,下一秒,她被火光包围,转眼化为一具骷髅,腕上银镯当啷落在地上。
代景脑中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句:“白箬姐?”
再无人回答他。
男人一脚踏碎骷髅,朝他走来,声音似远似近,如来自地狱的恶魔低语:“看看他们,都是为你而死,值得吗?”
代景的灵魂在刹那间像是被击碎了。
值得吗?
所有人都说他是特别的,是神赐予他们的福报,是神子,但在最后,他无法拯救任何人。他究竟为何存在?
代景不明白。在混混中沉浮十二年,以小傻子纯澈的双眼、以一颗向善的心,重新看待这个人世,他依旧不明白。
可能,他就是一个凡人,一个傻子,根本不是什么神子,才会如此执迷不悟。
既是凡人,便有七情六欲、喜怒爱憎,所以他现在愤怒是理所当然的,对吗?
浮生若梦,梦醒了,就做自己该做的事。
“灵泽……”他听到柏枞唤他,如今除了柏枞,也没人唤他这个名字了。
从水中出来,落到岸边,代景脚下仍是软的,身子骨却挺得笔直,靠在柏枞身上,脸色雪白而平静。
这是一种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眼睛,看向众天师,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说:“我要他们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为人。”
“他们,不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