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经历非常有效地安抚了他,让潮崎久世完全忘记了那一刻短暂的安宁。直到内田友利联系他的时候,他才想起之前吩咐给这个女孩的任务。
他一边拆纸袋一边想,内田友利说的没错,毛利兰背后牵涉着和警视厅关系深厚、在各处的名声也很不错的毛利小五郎,并不是合适出手的对象。但这并不是她应该发声或自作主张的理由。
这个女孩总有点不合时宜的踟蹰,在他情绪不佳的时候尤其觉得心烦。他讨厌那样的温和心软,就像有时候蛮不讲理地憎恨睡不着的夜晚。但他又知道善良和夜晚都没有什么不对,不正常的是他自己。
潮崎久世按捺住开始滑向阴暗处的思绪,翻看着那些内田友利以高三学姐身份正大光明拍摄下的校园照片。那种悸动好像已经彻底消失了,照片上的毛利兰看起来与平时所见的高中少女没有什么区别。直到他翻开了第七张照片,一个黑暗又闪亮的念头像一头鲸鱼突然浮出水面。他凝视着照片一角那张刻意回避镜头的侧脸,眼睛生得深邃而美丽,金色的短发闪闪发光——而他在另一个地方见过这张脸。
足立区是东京菲律宾人口最多的地方,区内如竹之塚这样仅仅几个街区的一小片地方,就开了大约六十家菲律宾酒吧,几乎所有店都会营业到天亮。里面既有全是日本女子的小酒馆,也有挂着“健康”招牌、格外惹眼的按/摩店。
列奥纳多·海兰一逮住机会就会在女孩们面前吹嘘自己在美国的奢侈经历,他是个大块头,粉红色的面庞,黄铜色的头发,声音低沉洪亮,活像个老式的、会呜呜作响的火车头。
两年前他从纽约一所私人监狱越狱后偷渡到菲律宾,又裹挟在汹涌涌入的外国人群中来到日本。他在被称为“夜之马尼拉”的竹之塚躲藏起来,每天在菲律宾酒吧和小酒馆徘徊,有时候还会去有人望风的迪斯科舞厅大玩菲律宾迪斯科。潮崎久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在大铃大厦的酒馆找到他,并把他发展成自己的线人。
今天他们约在了竹之塚的一家廉价酒吧,店面很小,店里有一个黑曜石台面的吧台横贯整个酒吧。从吧台尽头的窗户出去就是车站站台。被称为“Mr.J”的老板身着西装马甲,尽管已经七十岁依然腰板挺拔,站姿动作都很优美。
除了吧台附近,四周暗得连点烟都像在燃放烟花,来这里玩的人大多专注看吧台旁的魔术表演,连列奥纳多这样的大个子躲躲闪闪地溜出去也没有发觉。
潮崎久世听任烟灰掉落在地毯上,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然后他又往嘴里塞了一根烟,在身上摸来摸去找火柴盒。这时,有人熟练地啪的一声打着了一只镀金的登喜路打火机,举到他面前,为他点着了烟。动作显得非常殷勤,非常内行。
微弱的火光映亮了一张英俊的脸,他礼仪性地弯着腰,一双仿佛含着糖的眼睛即便在浓浓的黑暗里也尖锐得让人感到刺痛。潮崎久世注视了他大概三秒钟才出声:“别多管闲事,波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