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辅良示意自己女儿坐下,笑看姒婴,问:“太子会出现在宴席上,着实让小王始料未及。太子乃前朝储君,与小女有一桩婚事在身,若算起,太子与小女是未婚夫妻,小王福源浅薄,无论如何担不起太子一声岳丈。却要问太子,这天地君亲师,君亡了,亲不在,这师字怎写?”
温宁听到这话,险些领头为自己父亲鼓掌赞叹。
是啊,父亲还是殿下的太傅师傅,殿下一身所学出于父亲之身。若大商还有一人够格训殿下,只能是她的父亲了。
姒婴见他摆起了师傅的架子,噙笑反问:“平王桃李满天下,何以不知师字怎写?这师字,非倾囊相授,倾心爱护不可当。”
换言之,他哪怕真是萧云毓,温辅良或有对他倾囊相授过,却不曾对他倾心爱护,自也当不起他师傅之名。
他又去看兆帝,道:“万岁,姒婴乃您臣子,早已将前尘种种悉数视为过眼烟云。”
兆帝深知他身份不同,又是巧言善辩之人,自己论口舌不是他对手,举起桌上酒杯掩饰眸底的冷意,道:“太子乃前朝储君,朕每每想到太子沦落为臣便寝食难安。”
他站起身,举起酒杯,向他遥遥举起,情真意切道:“朕敬太子一杯。”
姒婴也只好站起身,举起酒盏,接下他这一敬。
两人一上一下,一个自称当朝朕,一个自称前朝孤,虚空碰上一杯酒,一起举杯一饮而尽,到底是兆帝落了下风。
庾姓王爷们也想不通,兆帝已然成了帝王,何至于这样忌惮姒婴。
他的确是前朝太子,纵有前朝臣子的拥护,不过是败家之犬罢了。他堂堂的一国帝王,哪怕是为了姒家的财富,也不至于以一国之尊去敬前朝太子。
温宁坐在母亲身侧,在两人身上一通打量,当目光落在姒婴身上时,见他一杯酒下肚,不着痕迹地晃动了一下身体,便知他不胜酒力,蹙眉道:“母亲,殿下不会饮酒。”
她明知他是幕后黑手,一切阴谋的布局者,想到两人的青梅竹马,还是不由心向于他。
平王妃侧眸看她,一脸的困惑:“宁儿,你到底心向谁?”
她才不卖姒婴情面,拒绝了他的邀坐,这会儿却又担忧起了他。
都说女儿心难以琢磨,她是她生的。唯独在对待姒婴的事上,她是一点都猜不出,自己的女儿,到底是喜欢姒婴,还是讨厌姒婴。
温宁也知自己立场过于摇摆不定了,奈何她夹在两朝更迭之中,顾得这个,便顾不得那个,这世上再没比她更为难的人了。
她拿起平王妃桌上的酒,将酒水一饮而尽,酡红着雪腮咕哝道:“母亲别问我,我也不清楚。”
庾景逸居于次位,看清了姒婴的不胜酒力,便也举起了桌上酒盏,向姒婴笑道:“本宫与太子同位,也应敬太子一杯。”
他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面朝姒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温宁看着两人,眉头深锁。
庾景逸是她的心上人,姒婴是她明面上的未婚夫。从本心上,她是更向庾景逸多些,认为庾景逸故意灌姒婴酒是对的。他这样的坏,不过是灌他几杯酒罢了,他应当的。
可当真的看到,姒婴接连两杯酒下肚,脚下微一踉跄后,她站了起来,径直来到姒婴身前,低着头道:“他不会饮酒。”
龙椅上的兆帝与凤椅上的惠贤皇后,连同站在次位前的庾景逸,三人一起看着温宁,冷了眸色。
当日,她自居前朝太子妃,身在平城时,从不遮掩心向前朝之心,因是一家人,他们纵容了她。
到了如今,姒婴的身份大白了,她明知姒婴图谋,还公然袒护他,往大了说,便是心向前朝,其罪当诛!
平王妃看向自己女儿的举动,一脸疑惑地看自己夫君。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夫君不去拦阻自己女儿的道理。
温辅良眯眼看着上位的天家三人,唇角带着笑意,眸色深沉。
温辅良一旦不拦阻,这席位上,再没人能公然呵斥温宁的心向姒婴了。
温宁怎会不知天家人看向自己眸底的冷意,却也只能当做没瞧见,转过身看向姒婴道:“殿下,我与你同座吧。”
姒婴脸颊微微见了红,眸色黑亮,突然揽过她腰身,让她转过身,面对天家三人。
温宁不愿看到三人眸底的冷意,更不愿与姒婴这样的亲近,迈前一步走出了他怀抱,道:“殿下,温宁方才那话收回去了,温宁不想与您同座。”
她说着,迈步就要回到自己本来的座位。
姒婴看着她毅然离开的背景,咬紧了牙关。
他从来猜不对她的行为举措,这样的宴会上,她头顶着他未婚妻之名,先后两次打他脸,让他一国君主的脸两次颜面扫地,可谓是可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