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忽然,他乌纱帽下耳朵动了动,抬起伞,循声向天上看去。
银铃笑声连串而来,一如黄莺出谷,令人满心愉悦。
高高的天穹下,身着白袍的庾景逸背着温宁飞在空中愁苦着脸。
身着粉裙的温宁趴在庾景逸背上,抬头看着白云蓝空,又是一串银铃笑声:“表哥,我要到云上去,那里好玩儿!”
出府前两个奴婢为两人系好的幕笠,早已被两人丢下。
庾景逸背了她飞行许久,心底叫苦不迭,见她开心,只得强撑着道:“宁儿,本宫还能坚持一会儿,却非神仙,踩不到云上。”
温宁早已忘了烦恼,拍红了手为庾景逸打气:“表哥再试试,定能飞到云端去,我站在云上准能看到姐姐。”
姒婴仰天看着两人,眯起了眼。
庾景逸试着向上飞一步,奈何实力不济,道:“宁儿,你定是累了吧?若是累了,本宫带你下地走走。”
温宁趴在他背后,停了拍手,摇头:“表哥,我一点也不觉累。”
庾景逸只得诚实叫苦:“可是宁儿,本宫的确是累了,我们还是下去吧,下去本宫照样背着你。”
温宁低下头去看他,这才看清了。
他头顶玉冠,额头满是汗水。
庾景逸见她看来,也抬眸看她,星眸满是恳求。
温宁忙掏出自己香帕为他擦汗,心疼道:“表哥我不玩了,你快带我下去。”
庾景逸如释重负,收着气向下落。
温宁心疼他,为他擦干净汗水,向地面看去。
不见行人的拱桥上,那人身着丹红官袍,头戴乌纱帽,骑在很小的一匹马上。手里的伞微微倾斜着,另一手攥着缰绳。似是看见她了,想要逃跑。
温宁见他便有气,拿手一指:“表哥,是姒婴。快落下,拦住他,他见我们要逃跑。”
庾景逸哪能不听她话,虽不喜姒婴,听到他要逃跑,猛然一个收力,双脚踩地,落在了马头前。
只是这样一通飞行,他体力难支,有心撂下几句狠话,却双手按在双膝上,躬着身,上气不接下气。
温宁从他后背下来,迈前一步,螓首一歪,看向骑在马上握着缰绳的姒婴,问:“你看到本殿下为何要逃跑。”
姒婴将倾斜的伞拿好,低眸看着她,温声解释道:“郡主殿下,姒婴没有见到您与太子殿下便逃跑的意思。”
温宁一步上前,抢走了他手里的缰绳,审视着他,问:“既然不是想逃跑,为何不向本殿下谢救命之恩?”
姒婴噙笑,温声提醒:“郡主殿下不该忘了,那日郡主殿下与太子殿下救下姒婴,姒婴随即向两位殿下道了谢。”
温宁自然没忘,理直气壮地问:“本殿下说得是私下里,你私下里可是从未向本殿下和本殿下的表哥道过谢。”
姒婴清晰听见了,他那颗清心龟裂开了一道缝隙。
姒婴轻吸一口气,诚恳道:“郡主殿下,姒婴谢您对姒婴的救命之恩。”
温宁将抢来的缰绳一丢,后退一步,嫌弃看他:“你就骑在马上谢本殿下?”
姒婴耳畔响起一声脆响,那是清心四分五裂的声音。
他利落下了马,手中黄油伞直接挂在马背上,面朝她,双手一袖,深深一拜:“姒婴谢郡主殿下的救命之恩。”
温宁迈前一步,躬下身去看他脸:“你是不是心底在骂本殿下?”
姒婴从自己臂弯去看她。
一张芙蓉面嵌着双圆眸,那双眸黑白分明,湿润如稚狸,干净得令人不忍移开半寸目光。
他垂下眸,声音很冷:“姒婴对郡主殿下感激涕零。”
温宁直起身讽刺道:“姒婴,你讨厌本殿下,本殿下知道。”
姒婴便也直起身,拿起挂在马背上的伞,抬起一脚踩在了马蹬上。
温宁见他不解释,还要逃跑,一把拽住他衣袍下摆。
莫说是普通的文臣,便是一个顶尖高手,正在蓄力时为人打断,也要受伤。
姒婴正要上马,被她这样一拽却仅是身影一僵,慢慢回头,深邃黑暗的眸子,定定凝着她眸,冷漠问:“郡主,有事?”
温宁怒眼看他:“没事便不可拽你衣袍了不成?”
他救过她,她也救了他一次,算扯平了。
她不是个蛮横无理的姑娘,他但凡能有个好态度,她还了恩,是不应再纠缠他的。
谁让他如此冷漠,如此的拒她千里之外。她心底不舒服,也不能让他舒服了。
姒婴轻易从她眸底捕捉到她心中所思,将已然踩上马蹬的脚收了回来,一改冷漠,温声解释道:“郡主殿下,姒婴尚有公务在身。”
庾景逸这会儿也算喘匀了气,上前拿走他伞,将伞遮在温宁头顶,去看姒婴,问:“姒爱卿,你有何公务在身?”
姒婴低下头:“回太子殿下,姒婴正在带领司天监的官员测护城河水。”
温宁与庾景逸一起迈前,向拱桥下看去。
一群衣衫不整的丹青官袍官员,站在护城河河岸两边,手中事也不做了,抬头看拱桥上的三人。
距离有些远,温宁看不清他们脸上什么表情。
可对上他们视线,她看出,司天监的官员并不尊敬她与表哥。
温宁道:“表哥,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