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荣。”不认识的女子声音,听起来温和大方。
男子不说话了。
我探出半个脑袋,朝声源处看过去。只见有四个小厮抬了架花里胡哨的步辇,上头坐了个华服青年男子,坐姿并不端正,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只没有发作出来。
大小姐站在他对面,旁边还站着个稍长些的女子,面若银盘,体态丰腴,面色沉静。
“世荣合该静养的,就是要出来走动,也等太阳下去些。这会儿日头正盛,下人竟也如此不知体恤。”她语调和气,拿眼神扫过那四个抬辇的小厮,小厮脸上却都有了瑟缩之色。
“表姐!”那“表兄”咬着牙唤她一声,忽然又变了脸色,收起怒意,阴□□,“这几年有劳你代我管家。这次虞一得罪了官宦之家,哼,你最好也抹得平!等到……回房!”
他有意含含糊糊地将几个字咽下,虞世晔面色无波,含笑目送他离开。
大小姐先前向表兄表姐问好时我没去凑那个热闹,不过看也知道,就是面前这两位了。我在心里盘算,大小姐刚和我从仲家回来,哪有时间招惹别的当官的?仲家……那就是钟家了,哼,她们手够快的。虞世晔果然不只是个和气的人,大小姐看不准,旁人却都清楚。还有这一位“表兄”,奇怪得很,摔断了腿,当家大权也在自己厉害的表姐手里,怎么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虞家长辈只有虞姥,看起来也不像站在这“表兄”这边,他的底气从何而来?
虞家人的纷争不该我来置喙,但看虞世荣对大小姐大小声,我心里又很不爽快。
虞世荣驱赶着几个小厮离开了,虞世晔还留在原地。我瞧了瞧周围,四下无人,正合适继续偷看。
虞世荣一走,大小姐就问道:“表姐,家里的生意很棘手么?”
虞世晔微笑着摇一摇头:“与商人为难的官员还少么?并不多这一个。你表兄他……这一份家业终究是他的,他难免挂心。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要与他置气。”说到后头,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软,又握了握大小姐的手。
“我知道的。”
我缩回脑袋,把皱起来的眉头揉开。才说表兄奇怪,表姐也怪得很。富人家争权夺利是不罕见的,但把吃到嘴里的心甘情愿地吐出来的就闻所未闻了。尤其她刚刚落了虞世荣的脸面,看上去也不是个软柿子,何必这样向大小姐示弱?大小姐一个术师又不当家。
我想不通,也就不深想。富贵人家总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只要他们不危及大小姐,不妨碍我们的正事,怎么都行。
虞世荣还在为点黄白之物计较,他哪里知道,一旦鬼神返世,管你是升斗小民还是膏腴贵游之辈,都难有好下场了。
我拍了拍脸,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去练剑,遇见大小姐,仍和她打个招呼,并不多说。在虞家的时间也就大半个月了,千万不要旁生枝节啊。
心里挂着事儿,晚上就容易睡不好。
这一晚上我像是被魇住了似的,不停地做噩梦,却又醒不过来。早上起来就比平时晚了许多,被子也被我蹬到了地上,实在失礼。
术师的梦除了夜有所思,还可能有点天人感应,我虽然是个心盲,但这种事也没准。我昏昏沉沉地在床上坐了一坐,想忆起昨晚的梦,可惜脑袋空空。
只能起床透透气了。我爬起来去推窗子,窗户关得紧,费了点力气才推开。
虽然是五月末,早上的风也有点凉意。冷风一吹我就清醒过来了。
不对劲。
昨晚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