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将军和程大人是夫妻?”隋妤君问道,世人只知程大人是本朝第一位女官,当了几年官后辞官创立明德书院,又过八年便远离京城归隐,却不知道她来了临县,还成了亲。
“可以这么说,他们是按照临县的习俗办的婚礼,没多少人知道。”王婶指了指北边,“临县往北便是漉山关,那是虞将军的驻地。”
“可听闻虞将军战死十二年了。”隋妤君那时还是户部尚书家的大小姐,从父亲口中得知了漉山关惨胜一事,据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尸体埋葬不完,只好就地焚烧,漫天的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月。
她九岁,对战争和死亡没有概念,但当她亲眼看到他们得胜回京时,战争的惨烈在她面前具象化了。他们回京那日下了大雪,满街的白,八万大军最后仅有几百人回京,连个完整的棺木都没有,拖着腰牌和遗物的车马一辆接着一辆,队伍绵延出去一眼望不到头,城门口一直有士兵拖着带血的板车进来。
为首的将领头缚白巾,大雪加身,仿佛给他穿了一身孝服,他紧紧抱住几位将军的牌位,领着队伍自城门口一步一步行至皇城之下,所过之处,无一人出声,担心惊扰亡魂。
那一日,风雪肆虐如同战场亡魂哀嚎,京城中安静得可怕。
虞将军牺牲后,她不曾注意过有无加封,好似大雪过后,京中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但她父亲更加忙碌了,书房时常整夜灯火不熄。
“是啊。”王婶说到此处,止了话题,取来干巾帕给隋妤君擦拭头发。
宿月城。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三个学生此刻正趴在客栈二楼窗口,盯住一户人家的大门。
“瞧见了吗?昨日我看得清楚,有位妇人把孩子抱来此处,交给里面的姑娘,那姑娘给了她好大一个荷包。”葛潇潇咬了一口胡饼,对二人说道。
“有人来了。”梁其文急促地说了句,葛潇潇丢下胡饼,伸长脖子凑过来看。
有位二十多岁的戴蓝白头巾的妇人抱着孩子急匆匆窜进斜对面的小巷,她在一户不起眼的人家面前停了下来,上前咚咚叩门,怀中的孩子似乎被她敲门的声响吵醒,哇呜哭闹起来,她一边哄着一边等人开门。
不多时,大门开了,走出来一位年轻高挑的姑娘,一身白底蓝花的衣裙,戴同色头巾,她侧着身子,瞧不清面容。
她与妇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一手抱过孩子,一手给荷包,妇人拿了荷包从小巷另一头快步离开,而那位姑娘以手掩住孩子的口鼻,回了院子,关上门。
“这是买卖婴儿吗?”冯久年气得锤了一下窗框。
葛潇潇拿起方才咬过的胡饼继续吃:“看样子荷包里有不少银子,不然母亲也不至于卖孩子。”
“你怎知那人是孩子母亲?她来时面色焦急,走时毫无留恋,极有可能偷盗别人家的孩子。”梁其文猜测道,他倚在窗边,注视着那间小院,灰扑扑的外墙,与周围建筑房屋并无不同,谁能料到可能是个窝点。
“不行,那孩子看起来才几个月,若是被人卖去做坏事就坏了。”冯久年皱起眉头,望向葛潇潇。
葛潇潇咽下胡饼,喝了口茶,顺着冯久年的意思说道:“走,去打探一二?”
“等等。”梁其文拦住二人。
“怎么了?梁其文。”葛潇潇取出短刀擦了擦,“先生和隋姐姐又不在,我们可以自己行侠仗义,难道你不敢?”
“不是这个意思。”梁其文顿了顿,收回看向院子的眼神,拉二人坐下,“既然是个可疑的窝点,咱们便不能轻举妄动,要智取。”
“白日他们必然有守卫,不如夜探,趁他们休息摸清楚情况,最好能将孩子们救出来。”
“事不宜迟,今晚行动。”葛潇潇擦完短刀,迎着天光,银光闪耀,她满意地点头。
事情决定好了,冯久年拿起桌上的胡饼:“行,我再吃两口。”
“这胡饼干巴巴的有这么好吃?”梁其文将信将疑也拿起一块来尝。
他们原本计划今日到外头酒楼里尝尝宿月城特色的食物,但葛潇潇告诉他们窗户后面有可疑之人,于是富有正义感的三人趴在窗口盯了一个多时辰,期间葛潇潇让客栈的伙计随便送点吃食,伙计便送来了胡饼茶水。
“两年前我大哥回京给我带过一次胡饼,又干又硬,比你手里的难吃多了,他说在边关胡饼是最顶饿的干粮,有时打起仗来伙头军顾不上做饭,士兵们便掏出胡饼咬一口。”
在葛潇潇漫不经心的说话声中,梁其文咽下了对胡饼的犀利点评,他举着胡饼左看右看,焦香四溢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