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坊间戏说,圣上过誉了。”
武元帝没有说起身,云疏月便不敢起身,她虽然是穿书而来,是有着新时代人人平等独立思想的女性,可这里毕竟是皇权社会。
云疏月不敢拿性命作死。
御书房内沉默了许久,云疏月感觉腰都要断了,那道审视自己的目光才收回。
“怎的还跪着,起来吧。”
“谢圣上恩典。”
云疏月忍着腿上的酸麻,尽可能面色平静地站起来,垂着首,又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热得还是吓得。
果然是天威难测,武元帝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比说些什么还叫人恐惧。
“昨日,你父亲去了一趟张家,你可知晓?”
云疏月心中一惊,这句话落在她的耳中,无异于是在说他们的一举一动武元帝都了如指掌。
“民女不知。”云疏月如实相告。
“听闻谈论的是婚事。”
云疏月又是一惊,难道武元帝是在怀疑云家投靠了张家?
她忽然有种更为可怕的猜想,也许从她和柳氏二人进皇城起,就已经在皇帝的监视当中了。
包括她们去了娴贵妃宫中看缎子,也包括娴贵妃要给她赐婚,更包括这段时间她对御书房路线的打探。
甚至可能还要再早些,例如她们刚回到京州城时。
云疏月越想越后怕,她猜不透武元帝的心思,生怕自己说错话。
她斟酌之后,说道:“前些时日贵妃娘娘邀了母亲与我和二妹进宫赏缎子,那日贵妃娘娘确实说了要为我们姐妹二人赐婚。”
“哦?”长长的尾音之后再没有言语。
云疏月看不到武元帝的表情,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武元帝此刻在做什么,想什么,是在笑,还是在审视。
云疏月扑通一声又跪到地上,以头触地,恳求道:“民女十年婚约,一朝换亲就连累未婚夫全家落罪流放,民女怕是命硬克夫。蒙贵妃娘娘错爱赐婚,民女实在惶恐,还请圣上做主,允民女拒了贵妃娘娘的好意。”
“你不想接受贵妃赐婚?”
“民女只是怕再害了一户好人家。”
云疏月自认自己说得挑不出错,谁知在武元帝面前,自己的那些伎俩根本不足以入眼。
她本等着武元帝拒绝或是同意她的提议,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南阳侯沈家是一户好人家?”
云疏月心脏骤停,险些就不知道如何呼吸了,手心涔涔冒汗,大脑几乎宕机。
这让她如何回答?
说沈家是好人家,那不就是当面打武元帝的脸吗?
明晃晃地告诉武元帝,沈家是好人,是你冤枉了人家?
若她说沈家不是好人家,那她与沈家十年婚约又怎么说,难道说自己临到头才发现沈家是活该被流放?
这两个答案很明显都不是正确答案。
云疏月急得口干舌燥,恨不得当场晕厥过去,躲过这一场实力不相当的对话。
“嗯?”武元帝催了。
云疏月硬着头皮回道:“民女见识浅薄,想不深远看不透彻,既然沈家获罪流放,想来定是有错的。但民女认为,人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坏人的,多的是后面变坏的,许是没经住诱惑犯了错,亦或是为了道义犯了错,总归都是错了。”
言罢,云疏月紧张地闭了眼。
她不奢望此番有些语无伦次地言论能获得武元帝的认同,她只期望着武元帝是位明君,不要迁怒于她这个小女子。
与此同时,云疏月十分后悔自己来御书房蹲四皇子这个决定,要蹲,应该去四皇子的住所去蹲才是啊!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云疏月跪伏的地方已经是湿哒哒一片,全是她身上滴落的汗水。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云疏月等到后面,甚至盼着武元帝来个痛快,好过如此煎熬的等待。
武元帝终于开了口,却又转了话题。
“贵妃赐婚是好意,你不可推脱。”
“可是圣上……”云疏月闻言激动地抬起了头,在对上武元帝视线的一瞬,立马又跪伏在地,“圣上明鉴,民女实在是不忍心再祸害一家人。”
“你若不接受贵妃的好意,为了道义而犯错的好人又如何立功,如何再次堂堂正正做个好人?”
武元帝说的话轻轻的,云疏月听着却是如遭雷击。
她再次抬起头,湿润的目光看向龙案后的武元帝,这次她看清了,武元帝的脸上没有审视,只有浅浅的笑意。
她懂了。
云疏月道:“圣上教训的是,贵妃娘娘一番好意,民女不该拂了,枉费娘娘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