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梵一把将老头摁下,脸色有些难看,语气软了几分:
“我一没偷二没抢,是别人给的。躺下,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吗?!”
老头听到少年这句解释,如释重负地倒在床上,睁着眼睛费力询问:“是何人所助,竟如此慷慨心善...”
少年跪在地上,冷眼别过脸,“就是宫中的一个...人给的。看我可怜给的!你可听清楚了?老东西,你行医一辈子都遇到些个什么狗东西,还不如我被人打一顿遇见的好人来得快。”
闻言少年的讽刺,老医者没有生气,只是喃喃叹了口气:“你啊...”
魏梵的性子老医者清楚,当初也是逼迫人学医,将自己这身无用之术强加他身上。
若不是跟着他这糟老头子,以魏梵这不肯吃亏的性子,在哪里过都不至于活得像他一样,孤寡一个。
“人生百态,人情冷暖,也罢,若是以后不行医也随你,只望你知恩报,不作恶,好好活下去。”
少年哼了句,道他若是早如此想通,也不会落得连棺材都是旁人施舍的下场。
床上斑白老颜半瞌浊眼,扯着魏梵,几字成句,巍颤不已:
“那人既如此心善,你定...也要好好报答人家。”
少年魏梵闻及,脸色一冷,就要将手从老医者那里抽走。
只见那道苍老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当...当是替我谢过她了...”
不等魏梵再拒绝,苍老的枯手松落,放开了他的手,垂在了床边。
连带消失的是那些年来,耳边叨叨不休的叮嘱,冷面贴着热屁股的行医问诊,和那个困住他数年的顽固老头。
魏梵跪在积灰松动的木板上,抬手放在那具失去温度的枯老灰白的掌心上,语气淡淡:
“老东西,我就再帮你一次。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莫要再劳烦别人。”
少年将老头下了葬,去了宫中,替他还二十两银子的恩情。
这一还便是两年,他已是太医院的一名医士。
托九公主的福,这恩情魏梵是还不完了。
所以魏梵想着,既如此,就用一辈子去偿还也未免不可。
爱她,护她,替她将一切污言秽语、轻视傲慢都挡在前面。
自己则是在贺汀兰看不见的角落,用拳头愚笨地替她惩罚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伤痕累累,却心甘情愿。
“你跪下。我问你,元喜宫的大婢女彩蝶,可是你打的?”
男人乖乖跪在小公主脚边,沉默不语。
见他不说话,贺汀兰猜到几分,气鼓鼓地看向他:“魏梵!”
听念名字,男人才抬头,眼里充满委屈:
“是她前日对你出言不逊,我才想去教训她的。区区一介婢女,也学会了狗仗人势,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贺汀兰皱起眉,凝向魏梵:“打人便是不对!她是十一妹妹的婢女,纵使不敬我,也是由十一妹妹来管,怎能你...”
“阿兰是说我没有资格去管她么?”魏梵垂下眼,淡淡问:
“她可以狗仗人势,我又为何仗不得?”
男人的询问,让贺汀兰一愣:“她仗的是天齐最受宠的十一公主,你仗什么?”
魏梵眼里闪过不屑,可抬眼却是一副真挚温和,“我仗的是天齐九公主的势。她管教婢女无方,你是她姐姐,怎会管不了?”
贺汀兰张嘴就要反驳他,可男人压根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知阿兰你心善,所以我特意挑了个灯下黑,无人看见。阿兰放心。”
贺汀兰越听越不对,偏偏男人还一副很温顺的面孔,用着温和委屈的语气,将她的话堵得半句都说不出。
还有,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狗的?!
她小脸微红,有些招架不住,“你莫要一口一个阿兰的叫!”
男人温顺跪贴在她腿边,弯垂的长眉下一双笑意眼眸看着她:
“为何呢?阿兰。”
贺汀兰被他水光潋滟的眸子弄得红了耳根,不禁别过脸,不去看男人的眉眼。
此人温和之时如只小绵羊般,令她有些稀奇得爱不释手。
可她一时没看住,魏梵便像巷子里的野狗,总爱出去咬人。
而每当他犯了错,又会像只聪明狐狸,狡猾地让她消气。
“我...我是公主,你说为何呢!”贺汀兰越想越气,瞪了他一眼。
总是唤她小名,弄得她在他面前一点气势都没有!
魏梵轻轻靠在少女腿边,宠笑道:“行嘞,我的小公主。”
闻及这句小公主,少女脸庞彻底涨红,无措地蹙眉,将自己的腿往旁边移了移,斥他没有规矩:
“休要乱叫...快起来!回你的太医院去。”
魏梵瞥过少女通红的耳垂,深了眸子,听话走至门边,又折回在少女面前,撑在她两侧。
贺汀兰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捂着胸口,身子往椅上靠去:
“魏,魏梵!”
男人这样大胆的举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日她来癸水,身子不适,想请人开些止疼缓解之药。
哪曾想来的竟是在太医院当值的魏梵。
他不仅给她开了止疼的汤药,还用汤婆子为她捂了很久。
此人强势起来,无人能敌。
因此,贺汀兰是有些怕他的。
怕他胡来。
可又很奇怪,他也只每次霸道地强加些关心,并无其他冒犯。
这也是心软小公主看在他无家可归,没有赶他离开的原因。
魏梵将带来的为她解经补气的药包搁在她怀里,嘴角一笑,直起腰身。
“只是给你一些平日滋补的药膳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
男人时而显露的不羁让少女耳根一红,羞赧极了,她攥着怀里那份滚烫的药膳,跺脚道:
“你,你出去。”
啊,他的小公主,还真可爱。
要是一直都这么可爱、听话,就好了。
魏梵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