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他不喜欢这种喧闹杂乱的场面,估计又回去翻看那些无趣的书籍去了,陆淮修也没多想,唉声叹气往回走。
*
秦梦馆二楼,雅间。
张福令的头上被盖了个大红盖头,老鸨怕她生事,手脚用红绸绑了起来。
她像是一个精心备下的手信①,等待着客人亲自拆解。
此处是二楼。
张福令闭上眼,屏息凝神听周遭的声音。
楼下隐约可以听到车马人声,应当是有一个窗户,张福令侧着耳朵听过去,大致可以确定窗户就在自己左手旁几步远的地方。
可以效仿前些时候的逃跑策略,至于那个小娃娃,她深吸了一口气,应该能对付得了他。
轻掩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张福令闻声偏过头,她的视线在荡开的盖头缝隙里寻到出口,稍瞬即逝。
许是为了营造出暧昧的氛围,屋子里只燃了一对红蜡,她没有看清来人,却从体型看出,那是个成年男子。
张福令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的双手藏在袖间,紧紧握着一只削尖了头的钗子。
对方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张福令屏气敛息,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莫聿紧紧盯着坐在床榻上的女子,二楼的视野并非绝佳,女子被囚在巨大的牢笼里,她背对着自己,或是远眺或是垂首思忖,莫聿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她就是张福令。
几乎在陆淮修叫价的瞬间,莫聿张口便要跟,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如今朝堂上下都盯着他的举动,企图寻到破绽将他击垮,这样才好推举自己拥护了多年的主子继承大统。
于是莫聿不得不寻来一个人畜无害的奶娃娃。
那个奶娃娃是老鸨的儿子。
如此,若有朝一日这件事情暴露,老鸨为了保住她的骨肉,也定会咬死不认识他。
莫聿的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她会不会怨恨自己?毕竟张福令今日的结局,他“出了大力”。
莫聿走到张福令身前,垂首盯着头盖盖头的姑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张福令的身边缓缓陷下一块儿地方,半晌,张福令脑海中预演过的下一步都没有出现,她依旧盖着盖头,摇曳的烛光将对方的腔调染得温暖如春,“在下冒昧,姑娘是岳国人?”
张福令点头。
“姑娘……怎么到了此处?”对方的声音似有哽咽意,尾音带着些嘶哑。
张福令不知该从哪里开口,但见对方似乎是个君子,便想与他套套近乎,于是张了张嘴,“家道中落,被人……”
不待她说完,盖头忽然被掀开。
盖头掀起的风突如其来,张福令低呼出声,整个人下意识往后躲。
“在下并没有他意,姑娘别怕。”莫聿急急摇手,日思夜想的声音勾起他的贪念,他想要看看对方的容颜。
张福令这才看清对方,他带着一张滑稽的傩戏面具,素白广袖澜衣,墨发高束,瞧这一身装扮,是个谦逊有礼的翩翩公子。
张福令这才挪正身子,他本是半蹲在榻前,见她直起身子,飞快避开。
“我先帮姑娘把身上的绸缎解开吧。”他站在一旁,双手不自觉紧握在一起,显得比她还要局促,他似乎有意压着嗓子,每一句话的尾音,都格外沙哑。
“嗯。”张福令点头,解开也好,若是等会儿他的本性暴露,自己逃生也会方便许多。
经过前几次的事情,现在张福令对人都留着一个心眼,面上越和善的心,心思越深沉,想那笑面虎,让人猜不透他们。
张福令以为他是用手解,直到他从袖间掏出一把匕首。
锋利的刀刃游走在丝绸间,他们离得很近,几乎呼吸相闻。
平日里随意挥刀的手,此刻却不由颤抖起来,莫聿割断所有的绸缎,额头竟泛出细汗。
他收刀起身,忽然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张福令盯着傩戏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睛,心跳骤然停下。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公子,我们认识么?”张福令下意识开口。
这双眼睛太熟悉了。
他斥巨金,就是为了和她在这间屋子里聊天吗?三千两黄金,岂是寻常人家能拿的出手的?便是高官厚禄子弟,只怕也要犹豫。
他是谁?张福令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