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这么一晃半个月,叶嘉蓝再也没在沈云澈面前出现过,连微信上的聊天也是隔三差五地聊上几句又消失不见,不知道的以为两个人是在用漂流瓶联系呢。
其实想要知道叶嘉蓝的行踪并不难,她第二天和Maggie提了一嘴,对方就把叶嘉蓝老家的地址发了过来,非常爽快地泄漏了好朋友的隐私。那是一个位于中部地区省份的县级市,在这个人均GDP中等的省里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如同这个社会大部分人的缩影。
她几乎能想象到叶嘉蓝是如何轻车从简地走入陈旧的街景中,像一尾鱼汇入大海。
相比之下,连陈敏都显得比她更关心沈云澈,今天一大早还特地给她发消息祝自己毕业快乐。
算了。
但愿她能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下午五点半,毕业生们三三两两脱下学士服归还到后勤处,又纷纷涌出校外去找吃散伙饭的馆子,校园里突然空了下来。沈云澈婉拒了室友的邀约,独自绕着学校北侧的行车道溜达,她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度过了四年的校园,心中仍不可避免地有些触动。
她先是想到了苏洛书,那个戴着眼镜,一身文气笑起来腼腆又温柔的女生,大一之后她出了国,又因为撺掇沈云澈和她一起走惹怒了沈昱,两人最后和平分手。对于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沈云澈说不上有太多的遗憾,诚然,她确实是喜欢过苏洛书,即使分手后,她也认为对方秀外慧中,温柔体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对象。
可除此之外,再多的,她便也想不起来了。
在她心里,爱情的优先度一直排在家人和朋友之后,血缘亲情和十几年岁月沉淀下来的友情,怎么想都比荷尔蒙作祟冲动之下的感情来得宝贵。所以沈云澈可以坦然地对苏洛书提了分手,也可以很果断地跟乱吃郁晗飞醋的学姐断了联系,沈之渺常说她在爱情里显得冷淡寡情,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姐姐对这一点有什么异议。
毕竟,现实里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家人好友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寻死觅活,抛家舍友,还能为她们的爱情感动得痛哭流涕呢。
不知不觉间,待她停下脚步时已经走到了操场旁的那栋小活动室,冥冥之中似乎有谁指引着方向,沈云澈抬头望着这座白色的四层小楼,抬脚向上走去。
二楼是鲜有人光顾的传达室,走廊的木桌上散落着不知被遗忘了多少时光的信和明信片;三楼有几间小办公室,靠楼梯的那间是校广播站的活动室,旁边学生会的宣传部和纪检部的办公室也都在这里,遗憾的是今日都上了锁。沈云澈站在门前轻轻拂过木门上的亚克力铭牌,算是给自己大学唯一的社团生涯做了道别,转身继续拾级而上。
顶楼则是学校里各个乐团的排练室,其中以电音社的排练室占地最大,往年学校里组织的各项唱歌比赛或是大型活动几乎都有她们活跃的身影。沈云澈自加入学生会以来,几乎每次活动都会被推上去做主持人,也经常来这间排练室看乐队们的表演,熟悉参赛选手或是嘉宾们。
而她和叶嘉蓝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
排练室的门似乎没锁,只是虚掩着,沈云澈试探地伸出手推了一下,未上油的合页发出吱呀的声响,屋内橘红色的阳光铺了一地,空气中飞舞着金色的粒子,屋子里的家具和乐器都被染上了做旧的颜色。沈云澈迎着窗外依旧刺目的光线,眯起眼,看见靠窗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也抬起头往门口望来。
“抱歉,我只是路过上来看看——”
沈云澈往后撤了半步,以为自己打扰到乐队正常排练,道着歉准备退出去,不料对方却站起身向她走来,逆着光的修长身影姿态分外眼熟。那人走到她面前,一手扶住半开的门扉,说道:“既然路过了,就进来坐坐。”
语气熟稔得像是邀请客人到自己家里喝杯茶。沈云澈怔怔地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容,先是惊疑对方的忽然出现,然后心底又陡然升起一阵隐秘的喜悦,她努力控制着上扬的嘴角,装作冷静地问道:“叶老师怎么在这?”
“休假,顺便回母校看看。”叶嘉蓝眨了眨眼,侧身让出一条路让对方进来,反客为主地问道,“倒是你怎么想起到这里来?”
“顺路。”沈云澈没有过多解释,她许久没到这间排练室来,里面的乐器摆设和收纳的家具都和印象中不同,只有靠窗的那座布艺沙发一直没有变化,不知道传承了多少代,已经把海绵坐出了几个凹坑。
两人默契地并肩面向窗外,半月未见,乍一碰面都略微有些局促。叶嘉蓝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往窗外操场上转了几圈,又悄悄地落到沈云澈身上。对方今天穿得颇为正式,上身是一件闪着珠光色泽的白衬衫,下身配了一条微喇的西裤,把腿部线条拉得又长又直,袖子随意地挽了几圈挂在手肘处,蓝色纽扣呈现出猫眼石般的色泽,整个人瞧上去矜贵清雅,相比之下叶嘉蓝套着的印着美式街头涂鸦风的T恤更像个初出茅庐的学生。
“其实今天过来,主要还是想当面祝你毕业快乐。”叶嘉蓝温煦地笑着,阳光把眼睫和脸上细小的绒毛染成金色,琥珀色的眼睛折射出让人目眩的光彩,“只是不知道怎么,我到了之后反倒是近乡情更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沈云澈转过脸与她对视,下沉的夕阳照射在她高挺的鼻骨上,清俊的面容一半隐没在阴影中,明晰的轮廓在成熟与青涩间徘徊,有一种即将分崩离析的美感。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是因为,叶老师还没有答案吗?”
对方否定地摇头,低缓的声音像有人在她胸腔内奏响了大提琴,微弱震动的琴弦窃窃私语,诉说着她的衷情,“不是。其实我早就有了答案。”
从她离开沈云澈的第一天起。
“我喜欢你,云澈,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
叶嘉蓝目光温柔缱绻地望着她,真诚地,甚至称得上虔诚,仿佛接下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誓言般隽永,隆重得让人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接得住如此厚重的爱意。
“所以我请求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爱人。”
假装我们谁都不记得是谁,再重新写一遍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