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叶嘉蓝抬腿边往卧室走,她刚打开衣柜门,便瞧见沈云澈很自然地跟了进来,奇道:“我要洗澡,你来做什么?”
“叶老师看着很虚弱,我怕你在浴室里出事,所以来守着。”对方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叶嘉蓝很不可思议地笑出了声,或许是眼前人跟梦里差异太大,她捏着自己的鼻梁思索着自己是不是活久了有些精神失常了。
“好吧,那你随意。”叶嘉蓝举手投降,彻底妥协,她捞起睡衣往浴室走去,说道,“只是别真站在浴室门口守着就行。”
沈云澈自然做不出搬个小板凳蹲在别人浴室门口这种事,听到哗啦的流水声后,她抻平床单一角,小心地在床角边坐下。叶嘉蓝的卧室没有过多陈设,一张床一张桌再有一排衣柜,简单得和普通精装房模板一样,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一切皆以实用为主。桌上书架码着一排整整齐齐的历史书,开架上摆着的硬币展示架上立着一枚方孔圆钱,离得太远,瞧不清上面印的年份,但成色很新,约莫是近代仿的。
屋子里充满着主人日常起居的气息,沈云澈身处其间,无端地感到一阵安心。昨晚的情形着实让她有些心惊,或许叶嘉蓝自己并不知道,在她睡去之后,确实说了一阵胡话,当时她裹着毯子,额间的冷汗如股,仿若魇住一般惊慌,沈云澈不敢突兀地把人叫醒,只能趴在她身边握住这人的手不停地低声安慰。她嘴里吐出的句子破碎得难以解读,沈云澈细心辨认只听得出“不是”“不可”之类的字眼,仿佛叶嘉蓝梦到了什么难以承受的场景令她百般抗拒,但在这些只言片语中,沈云澈还是捕捉到了几声恍若呓语的喊声,那几个字她过于熟悉,绝不会听错。
云澈。叶嘉蓝从齿缝里呼出一声,气流摩擦过唇瓣,只剩叹息。
沈云澈……淮安……
那声音的尾调咽进喉咙里,似哽咽,听得让人鼻酸。沈云澈握着这人伶仃的手腕,浑身发冷,仿佛也被传染烧了起来,她突然很想问叶嘉蓝,你口中的这个沈云澈到底是谁,是我,还是这个身体里住着其他的灵魂?
而叶嘉蓝,你到底是谁?
她那年车祸后夜夜缠身的梦,到底是梦,还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故事,而你,在这个梦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沈云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恍惚间,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叶嘉蓝头上搭着条毛巾,水渍顺着她的脚下留在地板上,她看着板正地坐在床沿上的人,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困了?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大概三点多的时候眯了一会儿。”沈云澈答道,抬头看着对方湿漉漉的头发又皱起眉,“叶老师怎么不吹完头发再出来,小心又着凉了。”
理论上刚退烧的人不该洗头洗澡,但叶嘉蓝作为艺人不能在公众面前展现出蓬头垢面的样子,她扭了扭脖子,感觉后脑勺像是被敲了闷棍一样疼,“还好,我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说完,又看了一眼同样显得有些憔悴的沈云澈,“你要不要也简单洗漱一下,睡个回笼觉?”
她的本意是让对方回自己屋子里休息,谁想到沈云澈听完站起来一脸理所当然地问:“那叶老师借我一套睡衣可以吗?”
叶嘉蓝像是没听懂似的瞪大眼睛,“你、你要在我这睡啊?”
沈云澈极其自然地点头,一头长发睡得稍显凌乱,配上她此刻因为困意而微盍的眼神,更有一种迷人的风情,“反正我一会还要再上来叫叶老师起床,我就在这里眯一会儿好了。没关系,我去沙发上睡。”
话说到这份上,叶嘉蓝也没办法再拒绝,谁让自己昨晚让对方照顾了一整夜。她从衣柜里翻出新的棉质T恤和短裤递给沈云澈,“浴室里有一次性内裤,其他东西你随便用就好。”
沈云澈也不和她客气,点点头进了浴室,叶嘉蓝拿着吹风机一边吹头发一边听着浴室里继续响起来的水声,大脑空白一片。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昨天晚上在她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沈云澈现在对她的态度有一些微妙的转变,可是对方掩饰得太好,那转瞬即逝的变化就算是自诩了解沈云澈的叶嘉蓝也没有办法准确地捕捉。
她关掉风筒,耳边终于安静下来。叶嘉蓝捂脸深吸几口气,对着化妆镜看着里面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的人,良久,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如果对方知道了怎么办,自己又该如何解释呢?这些玄之又玄的重生之事,还有早已化作尘埃的过去,对于什么都不记得的沈云澈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叶嘉蓝一直告诫自己把现在的沈云澈当作一个全新的人来看待,可是就目前来说,她做得并不好,漏洞百出,对方如果生疑,自己百口莫辩。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叶嘉蓝苦恼地捏着自己的鼻梁,有些怨怼地想,为什么独独让她一个人记得,又为什么,让沈云澈忘记一切后又来到她身边呢。
这两条,无论去掉哪一条,都会让她好过些。
若是两人都不记得,那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她们愿意亲近也好,淡如陌生也罢,总归是另外两个人之间的故事了;而若是两人都记得,她想,沈云澈理应不会再靠近自己,毕竟对于高贵的镇宁公主来说,叶嘉蓝是她这辈子跌落谷底的印记,她曾经亲口同太仆丞说,若是有可能,她不愿遇见叶嘉蓝。
她和沈云澈不是小说笔下那些被牵了红线,有生生世世、命中注定的缘分的角色,她们更像是被写错了命运的两个人,在不该相遇时相遇,最后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叶嘉蓝曾经试图强求一段因果,她尝试,失败,最后跟自己和解。
叶嘉蓝想,她最好就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尽她所能的,去瞧一瞧这个人,看她过得好,抑或是不好;看她爱人,也被爱;看她得偿所愿,快意人生,而那过往的阴云,不要再去打扰这轮皎洁的月光。
可她忘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叶嘉蓝的愿望,终是场场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