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神像为中心,四周是规律摆放的白玉石团,每个蒲团上都有着一个身形枯瘦的人,虔诚地向着中央的神像跪拜,面上都无一例外的戴着白色的面具。
邵洺与白烬相互对视,不约而同的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外面的那些面具人可没少让他们吃苦头。
但种种迹象也表明殿内的这些面具人与外面的有所不同,至少直到现在,这些面具人依然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不曾有所动作。
邵洺轻手轻脚走近一个离得最近的面具人,蹲下身认真打量一番,白烬默契跟在他身侧,以防意外发生。
最令邵洺好奇的自然是这大量出现在彧西古城文化中的白色面具,此时终于给了他好好探究一番的机会。
面具通体呈白,其上雕刻着闭目微笑的人面,寥寥几笔却栩栩如生。与建筑的汉白玉不同,制作面具用的应该是真正的上好白玉,古书中曾记载彧西古国盛产玉石,他们制作面具以白玉为材料也可理解,若要说面前的这些面具与外面面具人脸上的面具有何不同,那大概是较之更为精致吧。
邵洺又看了看面具旁其他地方,似乎有所发现。
“这些面具好像是他们死后才戴上的。”邵洺若有所思道,用匕首轻轻挑动那干尸脸上的面具,没想到这点动作还是让固定面具的细绳断开,白玉的面具应声落地,碎裂开来,清脆的响声在空阔的大殿中回荡,露出面具后的人脸,干尸闭目向着神像拜伏,神情平静而虔诚,眉睫毕现,就像只是睡着一般。
邵洺尴尬地抬头看向白烬:“不小心……”
好在声响并没有惊动什么,白烬垂眼提醒邵洺:“面具后面有字。”
邵洺低头,碎成三块的白玉面具背面确实有字,和金铃内部的相似,或许就是同属一种咒文,只不过关于这些文字究竟是何意思,邵洺就不得而知了。
邵洺尝试用手指触碰面具上的咒文,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邵洺皱眉,那外面那些面具人脸上的面具为什么会如长在血肉里般,无论如何都不会掉落?
嗯?
本来还在纠结面具的邵洺,突然瞥见一旁的蒲团,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
在邵洺疑惑之时,白烬忽而想起刚才邵洺说过的话:“你为什么说这些面具是他们死后才戴上的?”
“只是猜测,他们的肢体太僵硬了,与外面那些面具人并不相同,而且……”邵洺指着干尸耳后一处不易察觉的皮肤残缺道:“这应该是死后被蚁虫之类啃食过的痕迹,活人身上可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也没有愈合的痕迹。”
“那他们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也是死后他人为之吗?”白烬不解。他见过很多尸体,要让死去的躯体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直至干化可非易事。
邵洺突然问道:“阿烬可曾见过寺中高僧坐化后的金身?”
“自是见过的。”话至此,白烬明白了大半,但仍有不明,好在邵洺并不厌于解释。
“肉身菩萨本是得道高僧坐化后的遗骸,千百年不腐,使后人瞻仰,但也有人为早日“得道”有意制作肉身菩萨,听闻那些人会在弥留之际自行断食禁水,寻合适的狭小之地,保持固定姿势,然后命人封死,独留气口,待过个几年挖出来,运气好些便成了。当然,这样的事有自愿的,自然有非自愿的,不过那就残忍得多了。看这些尸体面容安详,想来之所以如此,也大差不差吧。”说着,邵洺站起身,不打算再在这堆尸体上花费时间:“先找找通往下层的机关吧。”
白烬点头答应,随即告诉邵洺自己刚才的发现:“地面上有些脚印,许是摩圪教之人留下的,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在邵洺蹲在地上研究尸体时,白烬也没闲着。岁月悠长,在宫殿的地面上积下厚厚灰尘,饶是对方是轻功卓越的武林高手,也无法保证不在这样轻微的灰尘上不留一丝痕迹,但白烬并未随意走动,他担心自己留下的痕迹会影响邵洺接下来的判断。
邵洺这才发现地面上果然有着一些纷乱的脚印,顿时眉开眼笑赞道:“阿烬真聪明!”
看他笑弯了眼的模样,白烬内敛的没做声,同邵洺一起分辨这些脚印的走向。
幽暗的殿中一时没了声响,只有一群死人跪拜着中央的神像,让人后背发毛,明知这些尸体已不会再动起来,可心里总有一个地方莫名不适,似乎在人诞生之初就有什么将名为“未知”的恐惧感刻在灵魂中。
白烬出声,打破寂静:“从脚印看来,摩圪教此行人数不少,约有八九人,而且个个都是高手。”一个人落足的轻重及一些习惯有时也会暴露很多信息,白烬盯着地面上的脚印有些担忧,此时只有他在邵洺身边,若与对方正面冲突,只怕占不到一点好处。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与他们对上。”邵洺叹息,目光却没有从地上的脚印中移开。
邵洺在心中默数,又抬头看向头顶的彩绘,半晌道:“阿烬,麻烦替我多点亮几盏宫灯。”
“有何发现?”白烬边好奇发问,边依邵洺所言将石柱上的宫灯一一点亮。
随着殿内愈发明亮,顶部的壁画也逐渐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棵巨大的树,虬枝峥嵘,树枝间云雾缥缈,闭目天女飞舞奏乐,树干处是一位身着轻纱的神女,她跪在树前低头祈祷,任由树枝穿透身躯也不曾动摇,平静的,任由鲜血染透纱衣。而在树的四周,一些衣着各样的小人顶礼膜拜,飞禽走兽亦在其中,不敢直视神的圣洁。
“果然。”邵洺轻笑,抬手指着头顶的壁画:“阿烬,那幅画中藏了一张星宿图。”
白烬抬头细看,那些枝丫中点缀的宝石确实有些星空的模样。
“地上的脚印中有一人的有些奇怪,他单独走向了其中的几个蒲团。”邵洺一边解释,一边走向其中一个蒲团,蒲团旁有半只脚印,邵洺抬脚踩上,蒲团往下一落,一阵细微的机关转动声从地面下传出。
白烬霎时间明白过来:“机关就是这些蒲团!”
“嗯。”邵洺没停下,继续走向下一个蒲团:“虽然只能分辨出两处清晰的痕迹,但很巧,蒲团的位置恰好能与顶部的星图相对应。”
第三个
“刚好是位于东方青龙七宿之一的氐宿,若木之有根。”
邵洺踩下最后一个蒲团,在转动的机关声中,一扇位于宫殿深处的暗门缓缓打开。
邵洺冲白烬得意的挑了挑眉,白烬怀疑,如果他有尾巴,此时一定是翘起来的。
“幼稚。”白烬冷漠的下了结论。
邵洺也不恼,迈着步子走向打开的暗门。
暗门后是一道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阶梯,一路往下,像是要下到地府去。
“不用等李庄主他们吗?”白烬站在暗门前,看着已经打算走进去的邵洺。
“只怕来不及了。”邵洺没有回头,于是白烬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语气少有的冰冷。
没有解释,邵洺用匕首在暗道旁草草划了个记号,走了进去,又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失态,回头对白烬道:“阿烬,你不觉得那些面具人快爬上来了吗?”
白烬愣住,方才光顾着找机关,竟忘了深沟里那些还在执着往上爬的面具人,白烬转身看向神殿门口,虽还未见其身影,但细听之下,石块崩落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
白烬沉默低头,走进暗道中。
直觉邵洺隐藏了些什么,但有些问题,若是探究得太清楚,只会将自己卷入更多的麻烦中。
他不喜欢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