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丧失了一切,别人也失去你的一切。”
艾尔怔住了。他抿起唇仔细地想了想,目光里流露出伤心的忧郁:“这些医生是坏人……但他们的家人不是。我不能让那些无辜的人失去一切。”
卡尔几乎要冷笑起来了:多么愚蠢,多么自苛,多么天真的家伙!
就像……从前的他一样。就像超人一样。
“如果是你呢,哥哥?”艾尔歪过头,踌躇地看着表情阴晴不定的卡尔,“你会杀了他们吗?”
卡尔感觉今天遇到的修罗场也太多了,但面对着那种湿漉漉的狗狗一样的眼神,他还是仔细回想着布鲁斯是怎么告诉他的:“不。我们没有审判他人的权利,只有法律可以令人有罪。杀人的人不是英雄,而是罪犯。”
艾尔疑惑地望着他,感觉看到成人版乔纳森的卡尔爱怜地捋了捋他乱糟糟的头发和小卷毛:“某种程度上,我们是私刑者。”
一般来讲,只要接收这个设定,超级英雄就好当多了。
艾尔被他发散的思维搅和得脑子像浆糊,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默默地思考:所以我到底要不要复仇呢?
孺子可教啊。浑然不知自己从复仇说到了怎么当超级英雄的卡尔满意地笑了。
卡尔从北极回来时,托马斯正在写一封信。
脱下泛血色的蝙蝠装的男人看起来很苍老。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灰西装,鬓角几乎全白了。卡尔忽然想起来,既然艾尔已经三十岁,那托马斯应该有六十岁了。一想到这个岁数的人类男性还在坚持做蝙蝠侠,卡尔就肃然起敬。
“在给他写信吗?”卡尔委婉地问。
托马斯停下笔看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嗓子有些哑,眼圈也泛着红。
卡尔飞快地去厨房接了杯水放到书桌上,速度快且稳,一滴都没有洒出来。托马斯冲他说了声谢谢,慢慢地啜饮。
“如果闪电侠修正了时间,你会死。”
托马斯眼睛都不抬一下:“我知道。”
卡尔瞟了一眼正在搭宇宙跑步机的艾伦:“他现在没有力量。你知道只要不帮他,你就能活下来,你的夫人也可以活下来,对吧?”
听他说到玛莎,本来漫不经心的托马斯终于放下了杯子,把椅子转过来对着卡尔:“听我说,男孩。”
“我不是男孩儿,”素揽大权的卡尔立刻皱起了眉,不舒服地打断了他,“我已经四十岁了。”尽管他看起来依然像个二十岁的青年,可他的身体和灵魂都不复昔日的年轻。时间是多么的可怕!
托马斯并没有如他想的一般显露惊讶,反而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卡尔才从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里看出年轻时候英俊潇洒的韦恩的影子,冲淡了身上根深蒂固的严肃和苦大仇深。
“只有男孩才会排斥被叫男孩,”托马斯宽容地笑,“布鲁斯从前也喜欢说自己是一个大人了。”
听到布鲁斯,卡尔立马闭了嘴。这些年来他对布鲁斯背影的追逐已经扩散到了平行世界的身上。他迫切地想让托马斯再说点什么。
“我离开他已经二十三年了,”托马斯慢慢说,带着一丝嘲讽,“也就是说他无辜地死去了之后,我因为别人的失误而苟活了二十三年。”
“我是个小偷,从他身上偷走本来不属于我的生命。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卡尔太明白了。这种足以令人放弃自我的力量叫愧疚,或者负罪感。
“可这不是你的错,”卡尔直言不讳,“是巴里做的。你大可以维持现状,这又何尝不是命运?”他的语言带着一点钩子,仿佛想证明什么,尽管他不清楚这点没来由的逃避从何而起。
托马斯摇摇头,指向卡尔胸口的位置:“时间可以骗过命运,但你可以欺骗你自己吗?你的感情,你的理智,都可以视而不见吗?爱也可以被忽视吗?”
卡尔又一次看向艾伦。艾伦已经停下了手,背对着他们直挺挺地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火焰,熟悉的火焰又一次席卷了卡尔的胸口。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灼烧,连指尖都发麻,讷讷道:“爱是错误的吗?”
托马斯的眼睛中流露出淡淡的怜悯:“爱不是,用爱的名义伤害自己和他人才是。”
他说的是对的。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同时想到。
正因为是对的,才令大脑和心脏一起疼痛起来。
“他离开了我八年。”卡尔轻声说。“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原谅我。”
“他不会替那些人原谅你,”托马斯冷酷地指出,“如果你伤害了他人,你应向他和他的家属赎罪。布鲁斯不会原谅你,但或许他会想方设法使你变得更好。”
他轻柔地回忆着:“我记得在他六岁那年,我摔碎了他送给玛莎的一个乐高。我向小布鲁斯道歉,他却说,‘爸爸,这是我送给妈妈的礼物,你要和她说对不起。但你得把它搭好哦。’”
“他是天生的正义者。”艾伦插嘴说,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地抚摸着胸口。卡尔透过口袋看到了一张照片,一张中年女人的照片。
托马斯略显苦涩:“是的。”
轻轻吸了口气,他继续对卡尔说:“所以别害怕,孩子。”
“我想你认识玛莎……因为布鲁斯的死,她一直恨我。”托马斯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极了。“你们没有见到她,因为她现在是小丑。很多次她都差点杀了我。”他嘴唇动了动,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但我还没有死。我原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纠缠下去。”
“爱是一种力量。那种感觉或者思考会一直停留在你的脑海里、身体里,占据你的潜意识。爱永远不会被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