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舲任由李岚直通眼底,毫不闪避自己审视他的用意,而李岚亦是小心翼翼揣度她的深情,凝望之下,久久不能回神。
阴云散去,明烛之光终究无法与明月相较,冷辉将两人一半身子瞬间拉进阴影。
湘舲本以为见面之后,就算不能诉说衷肠,也能平静的说上两句话,然后在殊途陌路里选一条彼此不尴尬的捷径,没想到局面竟是如此难预料。
“袖阁不是你该去地方,同意调你去三皇子处,是为了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不是叫你带他去袖阁胡闹,若让人发现,皇室之人出现在袖阁,那是天大的丑闻。”李岚的眼神再无半分柔和,矜傲之语尽是责怪之意。
她只觉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四肢发冷手心麻木,唇角僵硬着实透不上气,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他不善撒谎,不懂藏威掩势,也许不是不懂,而是不屑,他是圣上御弟,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荣宠,从来无人悖逆他的心意,
如霜的寒光从脚底袭来,湘舲此时只想离开,头也不回的离开,事实上她的腿已经这么做了。
她背对着李岚,边走边说,“在你心里,我是蠢吗?我不知道轻重,不明白那是什么地方?瞎操心。真是奇了怪了,我鞍前马后的跑断了腿,没个奖赏反倒挨顿骂,什么道理?嗯,什么道理!”
湘舲抓狂的一瞬间,惹得李岚突然笑起来,这样孩子气的一幕在李岚看来,极为幼稚可笑,可就是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湘舲,给李岚带来了生机,勃勃生机。
湘舲悄无声息的回到九王府,跳上戏台,掀开一侧的门帘进去后,暗中观察了一会,没有尾巴跟来。
她跳上箱子,抬起屋顶上的一块木板,拽着垂下来的绳子爬上去。
上去后发现镜谭将戏台子上面这处猪窝竟打扫的一尘不染,东西都归拢在一侧,用旧棉被都罩了起来,地板上面铺着崭新的寝具,一侧桌案上,尽是锅碗瓢盆,满满当当的食物推成了山。
湘舲将脚边的木板放回去,镜谭嘴里正跟一块牛肉使劲,刚一张嘴叫人,牙缝里的肉丝好像参差不齐的杂草,湘舲捧腹忍笑,肚子一抽一抽的疼,一头栽进软绵绵的被子里,被包裹的感觉,让她陷进去,不愿动弹。
“娘子这几日未归,可听说谁死了,敲丧钟的时候,我没听真切。”镜谭将肉放下,一边剔牙,一边趴在白湘舲头顶上。
“皇后。”湘舲露出一张脸,直愣愣的望向原来挂着蜘蛛网,现在却挂着几条子腊肉的横梁,眼皮重重的合上,镜谭的声音听不见,食物的香味也闻不见,所有的触感一并消失时,她最后想的是:果然,能令花容失色的是贪,令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是贪,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还是贪。
袖阁建于半山,玲珑剔透,瓦碧金阑,引路的花球沿山路蜿蜒,直至袖阁亭中殿,层层鲜花垒叠周围,将其扮如盛开的一朵仙莲,与四周绿树飘纱交相辉映,水晶珠帘自上而下垂落,让人无法看清里面。
清冷高洁的女婢,头插黑枝紫梅,紫银泥罗帔旋绕于手臂间,随馥郁花香穿行于殿外。
渐渐有客进门,似置身世外桃园,伸手去抓那抹紫色涟漪,只怪掌中紫帔太滑,只留下美人香气和巧笑倩影。
袖阁中除了亭中殿悬于高处,另有四十九庭,遍布四周供人饮宴。
湘舲是最后一间,却也是旁人所不能及的殊荣。
只有竞价最高的贵客,才能由袖阁的阁首,亲自请进亭中殿三日,享尽人间喜乐。
婉转轻歌,隐有若即若离,情窦初开的青涩,透出风情万种,半遮靡颜的妖娆,不是欲罢不能,是盛情难却。
湘舲手拎着四十九号牌,刚要进袖阁山脚下的迎客门,便被一旁两个奴婢打扮得一男一女拦住去路,这二人正是白湘舲姑母白简宁的儿女宇文洛尧和宇文洛心。
湘舲认出他们未动声色,两人掏出一袋黄金毕恭毕敬的奉上,“主人让我二人再此等候,不知贵人可否让出号牌,愿以千金交换。”
“千金?”令湘舲咋舌的是,宇文家是真有钱啊!
“不够,再取。”
“不行。”不等湘舲说话,李嘉同和李嘉初急忙吓止。
湘舲不想他们彼此认出,袖阁再不同凡响,名声搁在那,是不被正统所认可的地方,连李岚都会忌惮,她更不想让宇文洛尧和宇文洛心卷入其中。
“两位实在抱歉,不要说这号牌金山不换,就单从你们主人自己不出现,请奴婢前来打发我们,便是没有丝毫诚意可言,就是我的朋友们同意尔等一起入宴,我都不同意,没有礼貌还小气得很。”湘舲说完,留下目瞪口呆的二人,大步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