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她摇头晃脑地将嘴对准杯子,苦笑着一口饮尽。
刺痛感瞬间在喉咙里蔓延,她的五脏六腑同好似被灼烧一般。
“宋姐姐此言不对,我们都有影子,分明是对影成五人。”何华踉跄着走回她的身边,一手搭在她肩上,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嘻嘻地将脑袋凑了过去。
宋元落被感染了笑意,同样嘿嘿点起了头,“对,五人,我们是五个人。五个人,永远不分开,五个人……”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她一头朝地上扎去,扎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仰头呆呆地看向抱住她的人,反应了好久才瞪着茫然的眼睛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臭小子。”
她嘴里很不客气地骂着,骂着骂着又委屈地哭了起来,“你这臭小子,竟敢耍你元姐。”
濮翊扬任她锤着胸,一边耐心地哄着她,一边又低头看了眼抱着酒坛喊着“宋姐姐”的何华,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带走宋元落。
一夜腰酸背痛,天边翻起鱼肚的时候宋元落才在廊下悠悠转醒。
何华趴在她的肚子上,很舒服地蹭着脸。
宋元落看了眼垫在两人身下的自己的被褥,敛眸嗅了嗅自己的手。
手上有淡淡的甜橙熏香。
“两位大人。”躲在远处恨不得戳瞎自己双眼的小厮终于感受到了宋元落快要把他盯出一个洞的眼神,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来,
“这被褥是你给我们盖的?”
“小人不敢,是您屋内的腊梅拿过来的。”
“你在这守了一夜?可有他人来过?”
“回禀大人,小人并未见到过其他人。”偷摸着睡了一夜的小厮心虚地笑了笑。
“宋姐姐——宋大人,可有问题?”何华将脑袋凑了过来,整张脸都恨不得埋进宋元落身上。
宋元落瞥了她一眼,心里也是各种吐槽,面上却还算镇定地起身清咳两声,“今日之事不得传出去,若被我听到一句闲言碎语——”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小厮恨不得将眼睛埋到地下,说完便听见宋元落命他去唤腊梅,这才如释重负地快步走了出去。
“不出一刻钟,今日之事必传得满府都是。”宋元落盯着那小厮的背影确凿道。
何华起身贴心地将薄被披到她身上,倒是没有她那么紧张,“君子坦荡荡,姐姐又何惧那风言风语。”
“呵。”宋元落轻笑一声,斜眼看向她,“你当然不在乎,毕竟昨日之事便是你刻意为之。那个酒里,下了药吧?”
何华的手顿时一僵,薄被从她手中滑落,无比狼狈地摔在地上。
“姐姐——”她尬笑两声试图为自己辩解,不过才出声便被宋元落冷冷打断。
“我此生最厌恶别人欺瞒我。”
“……是。”沉默良久,何华低头轻声道。
宋元落盯着她看了几秒,片刻后微叹一口气,“罢了。”
她拢着自己的双臂往外走去,听到身后紧跟的脚步声又停下说了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便径直离开了此处。
何华是女的,这是她那日在她书房发现的,她的耳垂有耳洞。
耳洞若长久不戴便会生肉消失,可她的耳洞十分明显,想来深夜无人时她一直偷偷在佩戴耳饰。
后来何华告诉她,她原名何花,是天子大力发展女学女仕后第一批科考入仕的女官。
她入仕后没多久便被派往了地方,之后为图省事便一直扮作男人行事。
何华说这些话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但宋元落知道她远没有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谓。若真的只是为了图省事,她一开始又何必避着她。
而昨夜的算计以及这些时日府内疯涨的流言蜚语,也不过是为了借宋元落这个一品女官坐实她男人的身份。
“大人。”腊梅找到宋元落的时候自己的头还未来得及梳好,宋元落坐在湖边石上看了她一眼,温声说:“我不赶时间,你先梳头吧。”
“欸,好,谢谢大人——欸?”腊梅猛地抬起头,说话都有些结巴,“大,大人您看得见了?”
“嗯,能看见了,你确实长得漂亮,像腊梅一样漂亮。”宋元落笑着对她说。
腊梅顿时红了脸,这是她当初随口说的话,倒没想宋元落竟记了下来,“那,那奴婢先去梳洗,大人稍等我一会儿。”
腊梅说完就走到了湖边捧起一抔清水梳洗起来。
宋元落微笑地看着她,片刻后视线慢慢移到了她身后的假山里。
假山的黑洞里,一双狭长墨黑的眼睛正鬼祟狡诈地盯着她这边,犹如一条毒蛇。
她认出了这双眼睛,这是老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