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似是触碰到了那男子的伤心处,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很快便呜咽着哭出了声。可偏生他又一句话不说,只是咬着唇一个劲地摇头。
宋元落颇有些无奈,却只能继续耐心地与他沟通,“大哥,我刚刚都听到了,你的夫人是难产大失血了吧。现在还有气吗?”
那男子继续摇头抹泪。
“大哥,你冷静下听我说,我夫君以前是做药材生意的,我专门为人接生,这种情况我们见多了。”
那男子终于像是找回了理智,猛地直起身,不过几秒后又颓然地坐了回去。
宋元落不放弃,继续说:“我们带了药,只要她还有气就能救回来。”
宋元落说完濮翊扬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她,他们哪有什么神药,只有邈叔的保命药。
那可是融化了慕糯之身上所有他曾赠予的补血丸提炼出来的唯一一颗啊。
难道她打算——濮翊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可随后却又忽然觉得这一切放在她身上简直太正常不过。
这世上的一切奇珍异宝于她而言哪比得过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哪怕那人与她无亲无故,亦无权无势。
“你们就算带了药又如何,你们都被关——”那男子的声音一滞,随即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淡定走出笼子的濮翊扬。
“还不看看你的夫人还有没有气?”宋元落的声音从笼子处传来,哪怕笼子开了,她也并没有出来。
那男子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探他夫人的气息,随即激动地连连点头,却一个音也发不出。
濮翊扬本想直接给他药,看到这场景实在无语,索性把这个笼子的锁也开了,进去后亲自探了鼻息,喂下药才重回了笼子。
“你们,你们……”那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重新合上锁,大脑混乱极了。
“大哥,先把你夫人移到干净的地方,再把所有厚衣物给她盖上。接下来就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吧。”宋元落继续温声细语地说着,只是语气中却带了难以觉察的引导性。
那男子想也不想就听话地照着她说的做,明明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明明此人看起来那么柔弱普通,可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相信她。
相信她能救回自己的妻子。
“大哥,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看着他做完一切,宋元落弯眼笑着开了口。
笑容亲和近人,只是若细看便会发觉她的眼中不带一丝感情。
男子并未觉察,想也不想便道:“我叫钱馍,还不知娘子是——”
“钱大哥唤我元儿便可,这是我的夫君翊之。”宋元落说着转了转脑袋,歪头语气颇为好奇,“钱大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吓人得很呐。”
“你可以……都和我们说一说吗?”
……
钱馍和他的妻子凌氏本是襄阳人士,几年前家乡洪灾,他们逃难来潭州求生。
做了几年活计后他们便在城里寻了一处小铺子,卖些襄阳的早食。
日子虽然过得辛苦,却也有盼头。可不曾想几月前铺子便开始出了各种意外。经常有客人吃坏了肚子来闹事,最后甚至有人把他们告到了衙门。
衙门判的罚金他们交不起,再后来,人牙子庄老三找到了他们,一来一去他们就签了死契。
再之后他们就被抓到了矿洞里,日夜做苦力。
“钱大哥,你可知为何我夫妇二人与其他人不是关在一处?”没有耐心也没有那个时间继续听钱馍的悲惨经历,宋元落找了个适当的时机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苦情回忆录。
钱馍自然没有发现这点,甚至还有点同情眼前这个单纯善良的娘子,“欸,元儿娘子你不知,这全是因为你们是真夫妇啊。”
“真夫妇?”
“这些笼子里关的都是真夫妇,白日去采矿,夜晚就得被他们逼着行那,那夫妻之事,哎!”
宋元落一愣,扫视过周围一个个由铁栏杆组成的笼子,忽然便明白过来。
“那若不是真夫妇呢?”
“他们便会亲自选人逼着那两人成为真夫妇,还取名,取名叫什么洞房花烛夜。”钱馍啐了一口。
宋元落顿时彻底明白了过来。
难怪那个监工急不可耐地想要女子,难怪他会如此高兴他们是真夫妇。
他们要的不是夫妇,也不是女子,而是可以生育的胎体,他们要的是子嗣。
出生在矿洞的孩子会更顺服更不会去思考逃跑叛逆,且这些孩子可以继续生孩子,如此金矿之内的生态便可以生生不息地延续下去。
这还真像是萧玉珩的手笔。
宋元落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容王府,她坐在棋局前,而另一边则坐着那个与她势均力敌的对手。
萧玉珩,生前你就不是我的对手,死了难道还能赢吗?你便在阴曹地府,好好看看我是如何打破你精心构造的“乌托邦”。
宋元落缓缓睁开眼,嘴角噙着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