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娘子,别来无恙。”
容王拉开车帘,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笑容。
“那个胖子是服侍你的太监?”宋元落开门见山地直接发问。
萧玉珩神情一愣,面上有些茫然,“胖子?抱歉,本王不知娘子在说何人。不过若娘子想找人,本王倒是可以命人——”
“呵。”宋元落冷笑一声,带着威逼的幽深目光紧紧盯着萧玉珩,与他那道温和的视线相交汇,一时竟未分出胜负。
“不知容王可知道雀因何而死?”她忽然又开口说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萧玉珩慢慢转着手中的佛珠,温和的视线看似毫无攻击,却始终落在宋元落脸上,“道雀是……哦,本王记起来了,崇礼书院那个女弟子?她不是被人射箭谋害的吗?”
“她是自杀的。”
宋元落紧紧盯着萧玉珩的眼睛,手不由摸上腰间那把匕首。
道雀之死最大的疑点在于刺客如何从紧闭的窗户精准射中屋内完全看不见的人身上。
宋元落起初也想不通这一点,可后来利用排除法将所有不可能排除后,便只剩下最后一种看似离谱但逻辑可以自洽的说法——
若是道雀同那杀手早有约定,她在约定时间走到约定的地点,而杀手也在同样的时间朝同样的地点射箭,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道雀想必知道,在所谓公正的选试上,她根本不可能赢下黎簌簌。所以在黎簌簌见她前,有人给了她一条所谓明路。”
“有人劝她以死明志,待她死后,她的死便会变成射向黎簌簌及所有权贵的一把利箭。”
“只可惜啊——”宋元落轻轻吁出一口雾气,轻飘飘的声音随雾气飘散空中,“她哪能想到自己会被誓死追随的伯乐所骗呢?”
萧玉珩的佛珠发出一阵碰撞声,扶着车帘的侍从弯腰退下,薄纱倾泻而下。
宋元落只从半掩半开的薄纱车帘中隐约见到他那双转着佛珠的手。
十指纤长而白皙,骨节分明,泛着冷意。
不过他的声音依旧温柔而细腻,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娘子的故事还真是有趣。只是她这伯乐为何要骗她死呢?”
“有趣。”宋元落冷笑一声,松开腰间匕首,在所有暗卫警惕的目光中,慢慢踱步负手吟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谬论也。”
萧玉珩停下转着佛珠的手,颇觉有趣地挑了挑眉,只听她继续说道:
“只可惜当世大多女子信奉此言,为嫁人而妆容念书,便是道雀这样不愿依附男子之人,也终落得个替人而死的下场。实乃可悲可叹。”
“娘子此言,似是有失偏颇。”
宋元落抬眸冷冷看向薄纱后的挺拔身姿,并未开口。
“娘子岂知汝口中之士子,若能为君主,为你不屑之伯乐而死,乃毕生所愿。”
“毕生所愿只为一死?”
萧玉珩又轻笑一声,声音如春风般和煦,“士之死,若能千古流芳,岂不比庸碌而死更有价值?”
“依王爷所言,道雀之死,如何千古流芳?”宋元落偏头拍了拍袖子,用着寻常闲聊的语气,“为日后王爷成为帝王铺路吗?”
全场骤然一静,唯有刀剑出鞘之声。
可宋元落置若罔闻,依旧淡淡道:“但王爷成为帝王后,还会记得她吗?”
马车内,连佛珠碰撞声都没有了。金丝游走的薄帘散发着逼人寒意,宋元落似能看见他那双虚伪的和善眼眸。
“她想用自己的血,替天下寒门女弟子闯出一条出路。可她如何也没想到,她死后王爷并没有按照约定行事。”
宋元落闭了眼,眼前浮现出那个清瘦的女子,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眸,眼底带着一股倔强与韧性。
“王爷毁了她的遗书,埋了她的遗愿,将她的慷慨赴死伪造成了一场谋杀。
本该射向大虞权贵心脏的利箭,最终成为了一块砸向肃王的砖头。
可你没有砸死肃王,也没有激起他和康王的冲突,牺牲了自己手中最有前途的一颗棋子,却只让一个黎簌簌受了点苦。
萧玉珩啊萧玉珩,你可真是个废物。”
宋元落睁开眼,看着自己脖颈的剑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轻蔑。
萧玉珩倒是依旧未出声也未有动作。死瘸子,还真能忍。
宋元落沉眸冷哼一声,手从袖袋一掏,一颗白磷球就朝马车旁的轮椅砸了过去。
几个暗卫被吓了一跳,喊着护驾好一阵忙活。
萧玉珩的视线冷冷从冒烟的轮椅上移开,看向被护卫抓住仍狂笑不已的宋元落。
他设的局为何会失败?她倒是好意思提,难道不就是因为她和尉迟砚。
宋元落的笑声渐渐止住,隔着薄纱和白烟,她模糊的眉眼却显得格外明亮与狠辣。
“萧玉珩,别把我惹急了,我不爽便掀翻了这棋盘,谁也别想活。”
清冷的声音张扬而自信,散发着上位者专有的霸气与目中无人,“那么多人因你而死,可你从未死过吧。”
“不巧,我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