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张子有言,女郎毋自贱,当习文练才,以报家国。扶危济困,敢抗不公,求苍生平等。”
道雀咬牙按着手臂上的伤口,含泪愤然看向黎簌簌,“某虽寒微,然正大光明。师长既言司丞之位人人可争,何故独我不可?岂汝名门出身,便可轻贱我命,肆意凌辱?天道何在,公理何存!”
道雀振聋发聩之言瞬间引得席外众学子激愤不已,场面竟一时有些失控。
宋元落沉眸看向那些学子,心中五味杂陈。
是了,女学又怎会没有世家与寒门之争?这一小小书院,怕正是朝堂,乃至整个大虞的缩影。
而那“不甘于出身”的言论宋元落又怎不会感同身受,那早已被浇灭在灵魂深处的不屈悄然在血液中激沸,恍惚间她好似又看到了那个年少挑灯夜读的自己。
“一分干掉千人,高考改变命运。”
“还我等公道!还我等公道!”
两种声音穿越千年相互撞击,最终于她脑海融合成一体。
“山长,既人人皆可争取,不知某可否也斗胆一争?”
宋元落站起身,莞尔笑道。
……
司丞一职最终议定按照五品官员的正式选拔制度,由山长及诸师长定题,再交由礼部审核,五日后举行考试,所有清白之身皆可参加,无论男女。
本来崇礼书院能自选司丞及以下官员是陛下恩赐的便利,如此女郎能入仕的机会便能多不少,可惜最终终究还是走上了如今这一步。
宋元落回王府后就钻进书房翻阅书册,一坐便是一下午。以菀柳为首的几位姐妹难免心疼几分,却又不敢兀自进去打扰。
日落时分她才终于出屋伸了个懒腰,手中的册子也已见底。
濮翊扬一直坐在屋外廊下,此时起身走至她身前,神情有些复杂,“还从未见你为某事如此刻苦用功过,你真这么想当这个司丞?”
“嗯?”宋元落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着眼有些迷茫。
用功?随后她看向自己手中的册子,这才恍然,哂笑一声。
一个黎簌簌何值得她如此。
她怎么说也是战胜千军万马最后杀出重围成为的高考状元,虽不知比这个时代的状元郎如何,但若是连黎簌簌都赢不了,也太丢后人的脸了。
将手中名册扔给濮翊扬,宋元落大踏步朝慕糯之房内走去,“走吧,陪我去抓细作。”
她这一下午翻的是王妃院里所有丫鬟小厮的名录,找的便是萧滐安插的眼线。
尉迟砚希望她能当司丞一事是由刁琉当面对宋元落口述的,也就是说萧滐除非手眼通天到镇国侯府里,不然就只可能是她院里的人偷听后通风报信。
众人很快就被聚齐在院子里,正对慕糯之卧房大门搬出了一把椅子,慕糯之一本正经坐在上面,宋元落站在她右后侧。
场面严肃而窒息,好几人刚到时还闲聊嬉笑着,很快就觉察到不对劲机灵地闭上了嘴。
林妈妈和桃夭是最后到的。
林妈妈脸上还有些不情愿,桃夭则笑嘻嘻挽着她的胳膊,嘴里轻声同她说着什么。
宋元落扫了她二人一眼,这才开口:
“我平日懒散,不爱管治惩戒之事,与你们中的大部分人便没怎么打过交道。除了从相府陪嫁而来的,你们中也有不少王府的家生子,或许不清楚,我虽为王妃的贴身丫鬟,却从相爷那得了一道特令。”
“凡是王妃身边一应事物,无论是对是错,是老奴还是新买的,我都可直接处理。换言之,我若是今日要处置你们中的任何人,事前事后都无需向他人做出交待。”
她这话说完,众人的神色便露出些许惊诧。不止王府的那些家生子,便是以林妈妈为首的相府之人亦如此。
这道命令他们自然知道,一者他们的卖身契都在宋元落手里,二则这是慕相亲口说的,为的就是让宋元落过来后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替慕糯之全权处理院中事物,便是林妈妈都未曾得到过这一殊荣。可宋元落从未拿这道命令去办过事,以至于他们竟渐渐忘了此事。
“娘子究竟想说什么?”林妈妈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今日是谁去王爷那嚼了舌根,我给你一个机会站出来自己交待,我承诺还你卖身契并给你结清工钱准你离府。若不然,为了今日肃清门户,我便是违背自己原则底线也得做那缺德的事情。”
宋元落扫向各人,散发的气势便是林妈妈这个年纪的都有些承受不住,“我为安乐侯断案的本事诸位想必也听说过。不过我今日不需要找到那“真凶”,这张纸上是我选的有嫌疑的,共一十八人,若无人招供,这些人通通连坐。”
一席话众人便都有些慌了神,一面看着她手中的纸不知道自己在不在名单上,一面又万般拼命争辩为自己寻求不在场证据。
场面混乱,宋元落却并未阻止,那张纸张就这样随风飘动,最后有三人坚持不住跪了下来。
“桃夭,去把这张纸烧了,不许展开偷看。另按我所说还此三人卖身契,结清工钱遣送离府。”宋元落吩咐完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声音也软绵绵的,“都散了吧。”
“就算清了这一次,魏王也很快能安插新细作进来。”濮翊扬跟着宋元落离开,欲言又止道。
“无妨,进来再清就是了。”
“你就那么讨厌细作,一刻也容不下?”
宋元落一愣,沉默两秒后问,“那三人里有你的朋友?”
濮翊扬闷闷否认了。
宋元落于是又皱眉有些没摸着头脑,“难不成谁还会喜欢细作吗?”
“自然没有。”濮翊扬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刚应完就见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在院门口徘徊,当即上前捉他。
“宋娘子饶命,我是外门的,有人给娘子送口信,只是一直未见到娘子院里的人,这才斗胆进来。”
“什么信?”
“是一位姓刁的郎君,说是崇礼书院的道雀娘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