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母对此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之情,安斓在外头疯惯了,交了不少三道九流的朋友,那些朋友看起来大多奇形怪状,让人见之就怕,头一回领回来一个相貌英俊的,安母还觉得挺欣慰,说安不芮昨日有事出门了,让孟玺在家好好休整两天。
介绍后安斓就差人做了一桌子菜,说要和孟玺不醉不休。
孟玺看着一桌子红彤彤的菜,顿觉食道火辣辣,筷子不知如何用了。栾城地带百姓喜辛辣,清水白菜上都点缀着辣椒沫,孟玺不太能吃辣,吃几口就灌半杯酒,没过一会儿便有些晕了。
“哎,怎么这就不行了,来接着喝啊。”安斓喝得也不少,大着舌头劝他喝酒。
孟玺的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的意识是安斓叹着气把他扔到床上,接着喝酒去了。
一阵白光中,孟玺天晕地转,意识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尘封在久远记忆中的景象被酒劲翻涌了上来。
色调像老照片般泛黄,有些地方模糊不清,孟玺看见自己正坐在桌子旁,专心致志地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身后走来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明明周围的景象极为模糊,那人的背影竟然是清晰的,好像梦的主人看了这个背影很久,久到篆刻在灵魂深处。
男人腰间别了把剑,剑穗上坠下什么东西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在灯火摇曳下反射一瞬奇妙的光,男人搭上了孟玺的肩膀,将手上端着的芝麻糊递给他,“还在研究这石头?”
梦里的孟玺回过头,对上男人目光的那一霎那眼睛微眯,语调都扬了起来,“是啊,我定要研究明白,不然不是辱了我锻造大师的名讳了吗。”
孟玺看到梦里自己的那张脸有些惊讶,眉梢洋溢着的愉快不是装出来的,那样的快乐孟玺从未触及,以至于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梦中人真是自己吗?
男人轻叹口气,“知道了,把芝麻糊喝了,趁热,凉了不好喝了。”
孟玺为难地看了眼芝麻糊,“师叔,不想喝。”
师叔。
这两个字一出来孟玺瞬间警觉,紧盯着男人高大的背影。
这是孟砚青?
男人的语调不知为何,仍是冷的,动作停顿一瞬,“记得喝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转过身的那一刻,孟玺彻彻底底看清了那张脸——孟砚青。
几乎是下意识的,肩头的咒法开始灼烧起来,被窥视感乍然而生,梦里男人离开的脚步骤然停下,凌厉的眼神刹那锁定了孟玺的方向!
孟玺瞬间清醒过来,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挣出薄薄的皮肤,他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看向窗外,天色早已晚了,明月高悬,四周空荡荡没有半点声音。睡是睡不着了,孟玺起身推开门,到院子里走走,也许是太晚了,路上连个门生童子都没看见。
孟玺坐在一棵桃花树下,倚着树干静静看向高挂的月亮,还沉浸在方才梦中的情绪里。
梦里是他和孟砚青的过往吗?彼时他和这位小师叔关系甚好?
说来奇怪,关系不好,孟砚青为何半夜给他送芝麻糊,还嘱托他喝完;若是关系好,孟砚青的态度为何始终淡淡的,有些时候甚至有点冰冷?
他和这位小师叔,究竟有怎样的过往?
“——回来了相公!”
刻意压低的声音从背对着桃花树的方向传来,这声音听起来是安母的。
“嗯。”一个略微低沉的男声传来,“夫人可想我?”
“不想。”安母嗔怪道,声线里掺上点柔软的味道,“这次出门可顺利?”
安不芮轻叹一声,“不太顺利。那位公子的症状不像受了什么阴毒符箓,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安母惊道:“怎会如此?不是说……”
安不芮忽而偏过头,对着孟玺的方向厉声喝道:“何人在那?!”
说罢眨眼间闪至孟玺眼前,手指凭空画了几道,一道极为繁复冗杂的符咒泛着金光显现出来,密密麻麻像水波般流转滚动,随后瞬间落在孟玺身上,一道金绳将他绑的严严实实。
安不芮对符箓之法研究数十年,造诣早已登峰造极,寻常修士都难以应对,更何况修为低下的孟玺。
“你是何人?”安不芮冷声道。
安母赶过来,看见孟玺也是一愣,“小玺,你怎么在这儿?”
孟玺干巴巴解释道:“我半夜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这解释孟玺本人都觉得苍白无力,安不芮更是不领情,冷哼道:“怎么进来的?”
安母道:“是小斓的朋友,遇到了点麻烦,想请你帮忙。”
“呵,”安不芮居高临下看了眼孟玺,“安斓的朋友?能是什么好东西。那小子净交一些牛鬼蛇神做朋友,这个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现在滚出去;第二,我送你出去。还有,以后别再来找安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