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人来救我,还能帮你们不成?”被引导着,迪恩又想起那夜华尼托、迈尔伯特联手坑害他至惨的那一幕。那两个狗娘养的不是东西!“同志”,呵,叫得多肯定、多整齐啊。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人一定以为是他迪恩为了夺权,故意给错洗脑口令。没有人会怀疑华尼托和迈尔伯特的忠诚,那两个机器一样不停转的工作狂,谁会怀疑他们。坏人总是他。见鬼的,真的是这样吗?他们等着,总有一天他会撕下他们的虚伪给所有人看看,“华尼托和迈尔,这两个心里揣得下迷宫的蠢货,你指望谁也别指望他们合作。他们不过是忌惮我迪恩稳坐权柄多年,逮住个机会就忍不住磨刀霍霍。”
“你可能没弄明白,我不在乎他们是为了扳倒你或者别的什么,就结果而言,你们最重视的冬日战士摆脱了你们的洗脑,落在了我们手里。再说,凭你亲自上阵这一点,难道一切错误的根源不在你呢?你做错了事,又急于将功补过,把自己、把新品种都搭进来了。”
迪恩没有如娜塔莎预判的再次暴起,而是一个人嘀咕着什么,像在复盘:“急于补过……你说急于补过……吗?“所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私自动用冬兵?急于补过、自证清白吗?迪恩突然卡壳了。卡住了,也就冷静了。他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细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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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尼托的“复刻”雏形是他所盗,他看不惯她、想要她吃瘪不是一天两天,但他也确实需要那枚芯片控制铁拳。那个傻大个的资历和年份让他渐渐不满于现状,在迪恩面前也不再那么言听计从,整天“交叉骨怎样,为什么我不能怎样”得嚷嚷,也不掂量掂量交叉骨的脑子和他自己的没有脑子,是能比较的吗?光凭一个弟弟诺瓦已经控制不了他。迪恩打算给铁拳尝点甜头。残次品怎么了?他那时冷漠地想。残次品配铁拳都高抬了。事实是迪恩也不敢贸然去华尼托那偷,正儿八经的芯片。那个女人疯起来,叫人害怕。
可是回想起来,不管是盗取芯片的过程,还是华尼托在整件事的应对,乃至事后的态度,无不在告诉着他,他成功得太顺利,就好像她在推波助澜故意要他成功似的。对峙的那场会议,他隐约品出了些不对劲,但迈尔伯特一顿突然的输出让他乱了阵脚,以为华尼托事先拉拢了对方,忙着发火和报复,也就没有深究。
易怒是他最大的弱点,他有数但不屑改,而今再后悔也来不及。他不该被激怒,华尼托能自证清白,也和迈尔伯特一唱一和基本还原了他的算计的原貌。可就像他拿不出证据证明华尼托故意弄丢了“复刻”,她也一样证明不了他扮演的角色。她或许有手段,可是证明了那些,她就不得不交代她对铁拳和铁拳带去的机械人做了什么。她大概也不想吧。
他最应该做的应该是沉下心,按兵不动,如她最擅长的那样。但相反,他又一次被情绪左右,想要极力挽回颜面,又想让她出洋相。他慌了,动摇了。不单单是他觉得这水被搅得越来越不利于他洗白自己,更是因为会议散场后,他在楼下和迈尔伯特的那场简短交谈——连迈尔伯特都对他最忌讳的隐秘、最深的渴求有所耳闻。
从冬兵项目伊始走到今天,他已然不再年轻。他受不了镜中自己日渐苍老的容颜、越来越不利索的腿脚、和做实验时越来越多的失误——所有他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在一个个得接近消亡。华尼托的基因工程是出了名的高水准。超级战士,增强血清,类X基因,衰老问题……这些种种经典议题,对华尼托的水准和名字而言,几乎不可能不碰。所以当他听说华尼托私下在研究抗衰老药并小有成果时,他毫不怀疑真假,并且着手设计“借来一用”。他最终借到了,华尼托也同他预料中一般吃进了这个哑巴亏。药物效果的确卓越,他再讨厌她也不得不承认。
他只是没想到迈尔伯特会知道。他叫住迈尔伯特本想拉拢他一道对付华尼托。他甚至还在为自己准备的说辞沾沾自喜——今天你帮她扳倒我,她和玛尔斯修补间隙,有这最强后台的撑腰,明天的你还敢在她手下说一个不字、还有轮得到你闪耀的那天吗。
他的车停在迈尔伯特面前,他的手下像招条狗一样得把迈尔叫去。这个年轻人走到他摇下的车窗前,没有半点被折辱,眼神和华尼托一样冷,但当时的他太沉浸于自己构建的美妙幻想里,没有察觉一点点异常,美滋滋讲出那套说辞,得来的却是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复——“如果玛尔斯听说了你偷自家院墙整出一大波动静,为的不过一己不肯老死的私欲,甚至不惜为此牺牲了大批研制经费高额的机械人,你说他会拿你怎么办?”
一句话吓得迪恩魂飞了。下场当然不会好看。玛尔斯厌恶着内部倾轧,恐怕是他本人亦借此上位占据了大部分原因。平素的小打小闹他管不住,却不代表他会对迪恩整出的这场贼喊捉贼的大戏,视若无睹。他半天没回神,那个一贯呆呆愣愣的迈尔伯特却告诉他,听说神盾局也研制了类似的药剂,不然冰封了70年的美队醒来,怎么会比70年前还灵活?
他以为捉住了希望,不惜威逼利诱洛吉克连夜调动冬兵去搜刮那药剂。什么“神盾局近来过于猖獗”,什么“科技犯罪搜查科咬紧冬兵不放恐怕是搜集了关键证据,我们需要先下手为强”,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托词。迈尔的提点很妙,他提到美队,让迪恩下意识联想到冬兵,想到冬兵便想到最近来自神盾局的死缠烂打,然后推己及人得将之解读为神盾局再刻意遮掩某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原来迈尔伯特的指点不是福音,是催命符。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他们就等着他傻不拉叽地、自个儿往陷阱里跳。
迪恩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那么XA-1806呢?他不禁去想。启用XA-1806是他分析利弊后作出的最佳选择,还是被牵着鼻子走的又一次失策?
关于XA-1806的谈话发生在冬兵惜败的午夜,阿历克谢和迈尔伯特做足功课,抓到了他和洛吉克仓促之下的每一处疏忽和纰漏。他们从冬兵的价值入手,强调他把冬兵当作了他手底下批量生产的消耗品,这是第一子。因为冬兵项目是独立于机构体系、自成一派的特殊项目,名义归属权在科伯雷特,但实操上他并不具有独立决断权。这是在说他伸得太长,但又不直接说。洛吉克是个糟糕、自私、疑心重的讨厌鬼。迈尔伯特只需稍稍点题,这个联想满分的老头出于自证,一定会第一时间同他割席,并且把话往重说。他也的确那样干了。
借由洛吉克的话头,迈尔伯特发了第二难,即特殊项目的变更动用须征得情报科的签字,看似反将洛吉克的同时,实则矛头直指迪恩派克钻营结派、勾结挑唆同僚——你洛吉克说得义正严辞,那文件上怎么会签着你的大名?身为情报科分析处负责人,在深知规章的前提下,贸然签字,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有意帮衬迪恩?他许了你多少好处,答应了你什么条件,又或者威胁了你什么?——人们很难不去从这样的角度考虑。
正是因为迈尔伯特接连两步棋,让迪恩派克再一次慌了阵脚,深觉失态远比“丢了冬兵”这一事件本身更为严峻。迈尔在他失了方寸的最后加了一剂逼他将功赎罪的猛药,并直言要解释不要借口,没有办法的话他可以代劳,彻底动摇了迪恩。按迪恩当时的慌乱视角,绝不愿意让主动权落入迈尔之手,在他看来后者已经处处针对他,连最后的阵地都让步,那他再无翻身和辩解的机会,才会病急乱投医得想到XA-1806.
迈尔啊迈尔,看不出来,在他斯文、嗫嚅、缩瑟、怕事的外表下包藏着这样一颗野心,下了这样一盘大棋。只是……这是他的棋,还是华尼托的棋,亦或他们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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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有些新发现。”观察着他表情的女特工悠悠道。
“他们激怒我、误导我、引诱我走错每一步,踏入他们预设的每一处陷阱。那两个该死的贱人!”迪恩派克终于理清了思路,也可以想见得大为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