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蛙声,蜻蜓振翅,于水边点开涟漪阵阵。
渡边冷清,船只也鲜少,只零星停靠在渡口。
炽热的艳阳下,谢和玉抬手捏住斗笠边沿,往下一压,快步向前。她今日一身劲装,长发团起卡在斗笠中,只剩一根小辫垂下,而扛在包袱轻便小巧,模样比来时要从容太多。
而她身后跟着两人,前头的朝气蓬勃一抹鹅黄色比骄阳明艳,周盈小跑后停步,一手遮阳一手叉腰,今日的耳坠也是白玉水滴,行动摇摇晃晃间,她转身,漂亮发髻下绑着红石的小辫随着动作没进垂下的青丝里。
周盈抬手,兴冲冲道:“阿翡,快来!”
队伍最后,身负箱笼的元翡将目光从一旁茶摊上的糕点上挪开,闻声看去,她的装束与谢和玉大差不差,只是元翡将发高束起,马尾尽数压在了箱笼下,但至少箱笼顶上支着竹条绑布遮阳,所以不算累赘。
元翡仰头应声,几步跟上周盈,而最前头的谢和玉却在此刻回首,周盈看着她的脸眨了两下眼睛才道:“怎么啦?”
不怪周盈迟疑,此刻斗篱下,谢和玉平素漂亮明亮的眼睛多添几笔后显得狭长冷漠,眉飞入鬓,脸颊深深凹,只能勉强辨出几分原貌的轮廓。
若非极亲近之人,只怕难以认出。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与她们同一日离谷的柳眠花。
柳大侠行走江湖这些年,不止是成了万千刀客噩梦,竟也学得了些许易容术的皮毛能在此刻派上用场。
于是离谷前,几人在铜镜前好一番折腾,一个时辰改头换面,效果惊人。
收了药粉的谢和玉听着柳眠花提醒道:“药粉的时效可维持三日,期间切记莫要沾水,到期药会自行消散。”
帷帽容易引人注目,易容则来得更为方便些。
谢和玉没了一早的抗拒心思,毕竟不知在她忘了的过去究竟招惹过多少仇家,在此之前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谢和玉瞧着周盈眼巴巴的模样没忍住弯眸,狭长的眼睛又显得温柔许多,她说:“你俩跟上我,待会别说话,一切交给我。”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周盈很配合的点了点头,毕竟一早也多亏谢和玉,她才能轻而易举的偷溜出谷。
至于怎么应付沈琳琅那一关——
周盈想,反正我先跑出来了,要再来抓我也没那么容易!
与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们通过气,谢和玉才放心往前,此时渡口能待客的船仅有一艘,船娘子倚在渡口的旗杆下眯着眼,谢和玉上前,身形挡住了阳光。
谢和玉朗声道:“姑娘,此地往江东最近的渡口,可愿走?”
船娘子打了个哈欠,手上的团扇一摇,没抬头,却抬手道:“一人一两银子,能行便登船。”
一两银子可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船娘子狮子大开口,谢和玉一挑眉,而她身后的周盈不明所以,正想着谈了价格便登船,却被元翡拽住。
只见谢和玉摘了斗笠,轻轻遮在船娘子头顶,未她挡去烈阳,同时换了称呼:“姐姐,一两银子不厚道,实不相瞒,此行是家中蒙难,我带两位妹妹往江东寻亲,实在掏不出这样多的银钱。”
船娘子对于谢和玉的举动倒是分外受用,她睁眼,打量了谢和玉几眼,但目光又往后,看着虽衣着不普通却呆头呆脑的两个小姑娘,戏谑道:“姑娘莫要诓骗奴家,在这渡口做生意不容易,我们也是勉强糊口啊。”
谢和玉笑眯眯道:“怎么会,姐姐这样貌美,定也是菩萨心肠。”
船娘子嗤笑声,团扇轻轻拍了几下谢和玉的肩膀,哼道:“油嘴滑舌,你们三人,二两银子,再废话便滚。”
谢和玉顿时佯装心痛,随后为难得从腰上摸出二两银子,递到了船娘子面前。
木船停泊,有客踏上时才略微摇晃,二两银子的船并不算简陋破败,但绝对值不得这个价钱,配给的船夫在船尾划船,木船上划分出前后两处,互不打扰。
而元翡放下箱笼,此刻凑到了谢和玉身边。
元翡压低声音道:“这渡口的船家都不简单,我看这船夫不是普通人。”
谢和玉仿佛早就料到,轻声回道:“我知道,所以方才与那船娘子讨价还价了一番,便是演给这些人看。”
“这样荒僻的渡口,小心为妙。”
说话间,谢和玉回眸望了眼不谙世事坐在船屋里吃零嘴的周盈,坐在哪里竟真活像一碟香软可口的“桂花糕”。
还是不怀好意的恶徒最容易盯上的那种。
谢和玉心想,待到了最近的飞雪商行,将周大小姐打包一送,一定能教她知道何为江湖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