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尖着嗓子在背后刺了明月一句:
“元明月,你何德何能站我前头?封作公主,你很得意啊?”
明月也跟着回头,余光一瞥,是许久未见的元季瑾。她和明月同样华贵,只是瞪着一双眼睛,恨不得刺透明月的心肝。
她不依不饶,十分不爽:“你不是皇帝的亲姐妹,凭什么封作公主?”
元明月无意理会她,明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典礼,搪塞道:“这你要问陛下。”
元季瑾仍在后面叽叽喳喳:“喔哟,一个跟着尔朱兆的女人,竟还大摇大摆进了皇城。真不知道为什么丞相要把你也接回来……罢了,反正是皇恩浩荡,皇兄胸怀若谷……”
高台之上,皇后执了凤印,自那一刻起,她便是新一位母仪天下的中宫。
帝后礼罢便是一众公主绶印,元修的兄弟都早在政变中接连薨逝,剩下的,只有这些常伴他左右的姐妹。
除了元明月受封平原公主外,元季瑾初封冯翊公主,元修仅十三岁的小妹元季艳初封华阳公主。
明月摸着那蓝田玉刻的公主印鉴,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是否车旅蚁穴,黄粱一梦,一睁眼,又回到那阶下囚且食不果腹的日子去。
刹那间,元季瑾尖锐的嗓音又蓦然敲醒了她的心:“瞧你那呆呆的样子,给你这东西也不过暴殄天物。做公主?真是叫你捡了天大的便宜。”
明月任元季瑾挖苦,只管将她滔滔不绝的话当做耳旁风,心里却想着:做了公主,是否与县主便有所不同?
她虽是寡妇,却是公主,正如二哥警醒她那回。她做罪人时无人问津,做了公主便一定有人趋之若鹜。
元明月又看了看高台上意气风发的元修,暗自揣摩圣意,却也不知元修会如何打算。
帝后大婚后不久,明月便收到了新皇后的请帖,说是请众姐妹品茶聊天,她与皇帝初婚,还望众姐妹多多帮扶。
鸟雀呼晴,明月换上一件素衣,只描了眉毛便去了。
元明月往西游园外一站,捧果盘的婢子也微微诧异,如此朴素的公主实在是不多见。
此间暑气升腾,婢女在席间打着扇,元明月来得不早也不晚。她是皇帝顶顶亲近的姐姐,自然要坐在前头,内侍将她领到侧位的头一个,上头金盘银箸,精致茶点早已备好。
皇后自然要最后登场,除了元明月,席间已经就座的女眷还有元季艳、元蒺藜,以及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十八岁上下,却有种说不出的眼熟。
明月瞅了眼座在末位的元蒺藜,她受邀到此,却无半点喜色,低垂着眸,仿佛谁也不想瞧。
婢女刚给明月端了杯雪芽,那位十分眼熟的女子竟先与元明月问了声好。
“请问,殿下便是平原公主吧?”
那女子扶风弱柳,面色偏白,眉黛春山,秋水剪瞳,正对着明月柔柔笑着。
明月道:“妾身正是。”
女子随即道:“问公主安——我名叫德贞,父亲是清河文献王怿,此次是随兄长入洛。小女子初入宫廷,恐怕礼数不周,若有怠慢,还望公主海涵。”
明月端详了元德贞片刻,似忆起什么,便问道:“你说你父亲是清河王怿,那你兄长便是世袭清河王了?”
“是的。”
明月叹道:“我在城内津阳道上曾经有座宅邸,尔朱兆入洛后便一把火烧了。我归洛之后,听说清河王妃在那废墟上建了座庵堂。”
元德贞应道:“是的,正是我的嫂嫂。公主难道不知,为何我嫂嫂要在国舅府上建庵堂吗?”
明月不语,洗耳恭听,元德贞说道:“我嫂嫂清河王妃正是宣武灵太后的侄女,也算是小国舅的亲戚。嫂嫂小时候在灵太后膝下长大,故而也和灵太后一样崇尚佛法。嫂嫂建那庵堂,也是为了超度小国舅的魂灵,让小国舅在那大火之后得以安息。”
明月垂眼:“……如此说来,我还要谢她一回。”
“可惜我嫂嫂并没有来到洛阳,只有我兄长和侄儿来了。陛下召我兄长进京,要敕封他为司徒呢。”
明月道:“清河王妃没有来,怎么妹妹却来了?”
元德贞倒有些羞怯:“兄长从小便疼我,我自小体虚,他不放心,所以就带着我一同来了,说洛阳有天子气,好让我养养身子。”
明月客套道:“那妹妹要多注意身子,如今天儿正热,可要好好休息。”
不知不觉,席上女眷皆已就座,元明月之后便是元季瑾,她看着副位中坐在头一个的元明月,满心里不舒爽。
万事俱备,终于轮到皇后登场,她款步而来,生的明眸皓齿,粉面桃腮,父亲是当朝大丞相,自己又顺理成章坐了后位,正是春风得意。
皇后莲步轻移,内侍清清嗓子,高声宣道:
“皇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