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在虚弱。”
“他写字的时间不断减少,有时候头疼到不能起床。”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只要抓紧那些时间学习就好了,我只要比他学得多就好了。”
林与闻看着吴晟那红透的眼睛,他在其中甚至看到了兴奋之意,这让他觉得一阵反胃。
“但我只想削弱他,不想要他死的。”他对着林与闻摇头,“大人,您明察啊。”
“你想他死的。”林与闻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
做尽恶事的坏人总会选择在坦白的时候撒谎,即使他们知道这样并不会减轻他们的惩罚,他们也要把自己的行为美化一番。
林与闻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起码说明这些人还有些人性,还知道蓄意杀人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你与他同窗一年,他有舔笔尖的习惯你不会不知道。”林与闻说,“因为砂汞虽然有毒,但是如果不是大量吸入体内是不会有事的,正因为他有那样的习惯你才会送墨给他,不然他就会想你与马礼杰这样的同屋人一样康健。”
“而且只是想要削弱他的话,在他有病症的时候你就应该停下你的行动了,但是你还是不断地赠送他墨石,并且还传授他所谓的经验,让他也学着你们去给主考官送礼。”
“你早把他的身份告诉给了陈大人,却还要他拜见陈大人,就是等他被陈大人骂一顿,好使他在考前的心态不稳,到了正式考试发挥失利。”
“你又了解他,又了解这个考试。”
“你知道他天之骄子,被人猛地训斥之后一定会很受挫败,你也知道这考试无比紧张,任何一点因素都会使人发挥失利,”林与闻蔑视着吴晟,“你给他设下的就是连环套。”
“砂汞毁其身体,恶言伤他心智,你真的有那么恨他吗?”
吴晟握紧拳。
“就本官的调查来看,你们的关系很好,甚至是知己一般的存在,你怎么就……”
林与闻吸了下鼻子,“算了,与案子无关的事情本官也不想问了。”
林与闻看了眼外面,天已经快亮了。
“要放榜了?”他问了一嘴旁边的黑子,黑子点头,“街上已经乱起来了。”
放榜这两个字就像雷击一样刺中吴晟的神经,即使他再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口水也会下意识地分泌。
林与闻呼了口气,他这时可以告诉给吴晟一些事情了。
“你的文章我看过了,而且也问过主考官。”
看着吴晟狼似的朝向自己的眼光,林与闻微微垂眼回避,“如果你能正常参加乡试,应当至少是十名以内。”
吴晟整个人都静止一样,跪直了直直盯着林与闻。
“所以,陈大人之前对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只是差了些运气而已。”
“如果你这次认真备考,不走这些邪魔歪道的话,你现下应该在尧舜客栈接受众人的欢呼呢。”
林与闻叹了口气,“可能与你的同窗一起。”
吴晟缓缓抬起手,捂住脸,痛哭出声,声音悲切。
林与闻知道他在难过什么。
他知道吴晟一开始说自己一定能中的自信其实是假的,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能中。
不然以他的自制和头脑,不会做出毒害徐广厦这样冒险的事情,他就是觉得自己考不中了,像之前那样,一次又一次的名落孙山。
他的正常的精神已经被科考这件事摧毁了,虽然没有人发现,但是他早就已经从内心里烂掉了。
正是因为他已经疯了,他才会做出这样令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情。
前几日在贡院里那些奋笔疾书的学生们是不是也有像吴晟这样从心里就坏掉的呢?
林与闻不得而知,他是科举这件事的受益人,他是没资格去评价那些落榜的学子的。
他只能真诚地为他们发出一声叹息。
林与闻起身离开,走进县衙的大院里。
衙役们有去报喜的刚回来,手里拿着赏钱和礼物,他们大笑着和旁人交流着那些考中的学子有多么癫狂。
这些考中的举子,很快就要整理行囊,去到京城,再赴一场战争。
更加残酷,更加让人为之颤抖。
不过他们的心情也许不会像乡试这样痛苦了,至少他们已有退路,如果他们只是想做个小官,力所能及地为百姓做点好事的话,那么他们已经拥有了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