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宏博眯起眼睛,打量着袁宇,“袁千户?”
袁宇冲他作揖,“因着是我手下人发现的,我就来做个证人。”
沈宏博当然知道这俩人关系匪浅,从前在京城里就跟对双生子似的焦不离孟,看来到了扬州也一样。
沈宏博早有准备,“尸体是在江都发现的,可不一定人就死在江都。”他示意那个矮个子说话。
矮个子是仵作,叫许停,他与沈宏博点一下头,拉起尸体的脚,指着靴子下面,“林大人请看,死者的靴子上沾着的这些尘土。”
林与闻欠身盯着,“怎么?”
“这些尘土里夹着些绿色植被,”他抹一下死者靴底,放在鼻子上嗅了嗅,“这是只有我们高邮才会种的一种茶树,所以死者应当是在我们高邮被杀之后,拖行到江都的。”
为表公正,他还把泥土抹在一张白纸上,递给程悦,“程仵作也看看。”
程悦接过纸,用手抹匀,也闻了一下,“确实,这个茶种江都是没有的。”
程悦每天采药,最了解这些,她说没有就确实没有。
沈宏博很满意看到林与闻吃瘪的表情,嘴角带着笑,“看到了吧,而且我有证人能够证明昨晚李裕有出现在过永定酒楼里。”
“永定酒楼林大人是知道的吧,就在我们高邮州的兴化县里,”沈宏博故意阴阳怪气,“你不是常去那边吃咸蛋吗?”
林与闻默默握拳,恨不能直接怼在沈宏博的脸上。
他实在不想让沈宏博把尸体接走,只好好声好气地说,“你知道我办的宋阳州一案吧,这个凶手的手法与他一致,我想合案调查,有任何消息我都会让人知会你,行吗?”
他自认自己这态度简直卑微,但沈宏博那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林大人靠宋阳州的案子在京城出了名了,就不按规矩办事了,怎么,宋阳州不是都死了吗,难道这全国所有吊死的案子都要给你合案调查吗?”
“你!”
袁宇总算知道林与闻这些古怪反应是因为什么了,这沈宏博与他是一样的小心眼,怪不得两人见面就要掐一架。他原本想从中劝和一下,可还没开口,林与闻已经不顾形象地大喊起来,“我那是在京城出名吗,你要是没被言官参够,我立刻就上奏疏!”
“你参我什么!”沈宏博也不怕他。
“参你不近人情,自家生员死了看你兴奋成什么样了!”
“我这是为民请命,你懂个屁!”
不只是林与闻他们这边惊讶,连沈宏博带来的捕快们也惊讶,这两位大人不是天子门生吗,怎么天子门生吵架也是骂脏字的啊。
两个人像恶斗的公鸡一般针锋相对,颇有要上手的意思,陈嵩他们都很紧张,不知道要不要帮忙。
袁宇倒很淡定,一点也不怕他们的冲突升级,朝官们经常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来,哪怕是圣上在跟前他们也照吵不误,但很少有能真正动起手的。
他当官这几年就见过一次,是御史台那些人仗着人多群殴一个据说迷惑圣心的小黄门,结果小黄门带了两个随从,仨人把御史台七位九品官打得满地跑。
可见本朝文官大多是有心无力的猛汉,林与闻就算真和沈宏博打起来,估计也没人能受伤。
“这人是死在我们江都的。”
程悦的声音幽幽,让紧张的气氛更加紧张了。
沈宏博瞪过来,“你怎么知道?”
程悦引着许停到死者的手边,指着死者手腕上交错的绳痕,“你看他的手腕上的痕迹,可见他被吊到树上时应该奋力挣扎过,所以他应是先被吊到树上才血尽身亡的。”
“这……”许停抿了下嘴唇,无奈地看向沈宏博。
沈宏博自己提的死者死在哪就归哪管,现在也不好再用死者原籍的理由辩论。
他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咬着牙伸出手指指着林与闻,“你要是查不出此案凶手,我就参你。”
“到时候看谁参谁。”林与闻瞪着眼朝他哼哼。
沈宏博带着人兴冲冲地来,灰溜溜地走,林与闻赢得十分实诚。
但沈宏博一走,只剩着他的人和那具尸体,无力感顿时遍布了他的四肢。
这不是宋阳州的灵魂作祟,那就是活生生的人在模仿他作案。
他想起宋阳州的呐喊,
“官府给不了的正义,百姓自己会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