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乐奇怪地瞅了她一眼,“啪”的一下轻拍她脑门:“少问些没水准的蠢话,你们在我心里同样重要。”
章灵捂着额头嘟囔道:“可是你在我心里,就是天下最重要最重要的朋友。”
认识苏乐那年,她只有十一岁,小学没毕业,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被迫离家千万里流浪异乡,没有苏乐她早就死了。
时至今日,她们不会再去争论,那夜究竟是苏乐连累了她,还是她连累了苏乐。
这么多年两人相互扶持着过,全身心信任依靠彼此,结成最牢靠的利益共同体,为什么那个裴静文要出现,为什么要打破本该一成不变的秩序?
章灵此番回王庭,和往年一样,是为了赶在斛律敖敦入京朝见前,三人提前聚一起过个年。
以“天补均平”为口号起兵反魏的秦扬,短短四月招揽数十万流民军,势如破竹攻占河南诸州县,直指魏朝东都洛阳。
魏廷自顾不暇,江阳公主近来小动作不断,林建军尚未知是敌是友,斛律敖敦今年不打算远赴长安朝拜魏朝天子,三人可以好好过个年。
接风宴设在章灵归来第二天,王庭杀羊宰牛,一望无际的原野燃起盛大篝火,豪迈洒脱的歌舞声响彻天际。
作为斛律敖敦有意拉拢的对象,加上裴静文与苏乐的关系,林建军照常被奉为座上宾,余芙蓉和嵇浪等人亦受礼遇。
在苏乐和斛律敖敦劝和下,与章灵举杯对饮泯恩仇。
斛律敖敦吃醉了酒,拉着林建军围着篝火跳舞,靠坐上首的高瑕月,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不自觉捏紧银杯指节泛白。
温热手掌覆上来,使了点力道掰开她紧握的手指,她顺着雅青袖管看去,对上苏沁平静如水的眼眸。
苏沁微微垂首贴她耳畔,压低声音宽慰道:“林二哥是何品性我清楚,他断不会做出背祖忘宗的蠢事,公主莫要忧心。”
高瑕月低声道:“话虽如此,可那大祭司竟与裴先生是莫逆之交。”
苏沁轻笑道:“正是莫逆之交,林二哥才不肯透露裴先生下落,省得裴先生夹在中间难做。”
高瑕月叹道:“但愿吧。”
篝火夜宴向来持续到天将明,林建军不想待那么久,寻了个不胜酒力的借口离席。
回到居处时,高瑕月已等候多时。
林建军伸腿勾过圈椅大马金刀坐下,隔着火炉与她对视:“公主前两天放话要杀我,今夜特地避开人寻我,看来今晚我难逃一死。”
高瑕月开门见山道:“我没心思同你开玩笑,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想的。”
“公主以为我意欲何为?”林建军上身前倾,摊开手掌放炉子旁烘烤,透着惹人烦躁的吊儿郎当。
高瑕月咬牙告诫道:“便是为你蒙冤的阿兄,你也该明白那条路不能走。”
林建军倏地沉下脸,冷声道:“别提我阿兄,你们高家人不配。”
自知踩到林建军逆鳞,高瑕月放缓语气道:“当年未能及时寻到被元谦绑去的裴先生和秋夫人,每每想起便扼腕叹息。倘若我能救出林氏家眷,梁国公亦不会受元谦威胁,上殿认下那十恶不赦之罪。”
林建军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颔首致歉道:“方才是我失言,还请公主莫要往心里去。”
高瑕月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温声细语提了个建议:“你明天就离开布日古德,秦扬那夜叉祸乱河南,于你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林建军巴不得秦扬闹得再凶些,最好打进潼关,重现昔年河朔三镇起兵叛乱,兵临长安城下的盛况。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话锋一转提起害他至此的裴允,称自己要先回幽州了结私怨。
高瑕月理解地点头,大方道:“我可借你一百甲士,助你报仇。”
林建军半眯着眼看她半晌,戏谑地调侃道:“公主好大方,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一百甲士。”
他敛去笑意,神情变得严肃,郑重其事道:“公主切记,那些甲士是公主驰骋布日古德的安身立命根本,日后莫再随意借人。”
说罢,他缓缓坐直身体,隔着圆领袍握住玉佛吊坠,直视高瑕月眼睛,气定神闲道:“有笔划算买卖,不知江阳公主是否肯赏脸?”
高瑕月正色道:“说来听听。”
耳畔传来低沉男声,高瑕月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眼林建军,飘摇火光照出半明半昧脸庞,隐约窥见他狠辣心肠。
于她而言,这笔买卖确实划算。
良久,她开口道:“固然裴先生与大祭司情非泛泛,阿丽雅王何尝不是同她共患难,分量又轻在何处?”
“大祭司化名娜木罕,而娜木罕正是‘文静’之意。”林建军哂笑,“这笔买卖公主做是不做?”
“做!”十个甲士而已,高瑕月铿锵有力吐出一个字,行至门边忽而回头看他,“你不怕将来裴先生怪罪?”
静文若知晓是阿丽雅王私心,害得她与苏乐错过数载,即便不会主动去报复,想来心中也乐意看到苏乐与阿丽雅王起龃龉。
林建军淡定自若道:“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