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忆低着头,略长的发遮住他的眉眼,看不出情绪,捏着铅笔的手抵着桌上,紧了紧,又松开。
他经过漫长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扭脸看她。
梁韵正撑着腮,完全没有一点始作俑者的觉悟,甚至十分悠闲:“干嘛?”
周知忆气势一下弱下去,表情不自然,薄唇微张,哼了一句什么。
梁盈竹没听清。
梁韵已经起身,给他让道。
周知忆明明可以直接从她身边过去,却非要挪开椅子,贴着墙边离开。
梁盈竹一双眼提溜一转,隐约瞧出不对,却无法用语言描述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
她单纯以为,梁韵不喜欢他。
等周知忆一走,梁盈竹立马和她讲小话:“这男孩性格好奇怪,不说话,也不拿正眼看人,呆不拉几的,胆子还小,一点儿都不讨喜。”
“……”
梁韵睨着她,眼神幽暗。
梁盈竹无知无觉,继续念叨,还自作聪明的给她出主意:“你和他同桌肯定特没趣儿,不然跟老师说一说,换位置来我旁边坐吧。”
“不要。”
梁韵拒绝的干脆,脸色登时变得更阴沉了:“他只是有些内向,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难道每个人都要像你一样话多才叫正常么。”
“……”
梁盈竹被她锐利的眼神吓到,滞了一两秒,眼圈倏地红了,瘪着嘴,样子要哭不哭的。
梁韵视若无睹,从笔袋里拿出那块糖,强硬地塞进她掌心。
从刚才开始,脑袋里就有个声音疯狂告诫她要对新同学礼貌一些,她忍了她的聒噪,可偏偏,梁盈竹在她面前吐槽周知忆不好,她没法装听不见,也没法不生气。
梁韵彻底绷不住了,下巴一挑,本性暴露,十分傲慢:“谢谢你的糖,但是吃多了会牙疼,而且,我有一个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会给我送,我根本不缺你这一块,就不收了。给你橡皮擦,是不想欠你人情,也是为了让你安静,别来打扰我写字。”
她小手一摊,冷酷无情:“现在,你可以转回去了。”
“……”
周知忆没去洗手间,在走廊吹风冷静了一下,劝自己不能太小肚鸡肠。
一块糖而已。
凭什么他送了,别人就不能送呢?
梁韵这么好,想和她交朋友的人能排起一条长队,他在其中,实在没什么独特之处可以被她另眼相待。
道理他都明白,可他还是想哭,不被梁韵接受,对六岁的周知忆来说,是一件比天塌地陷还可怕的事情。
他感觉眼眶烫烫的,有股热流快要涌出,赶紧用手捂住,大口大口呼吸,缓了好一会,情绪平复下来。
周知忆推开后门进来,惊讶的发现她们没在说话了。
梁盈竹胳膊交叠趴在桌面上,头埋在臂弯,安静到像睡着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幅度颤抖。
周知忆视线一扫而过,没多注意她,而后,稳稳停在梁韵身上。
窗帘被挽成一个疙瘩,阳光铺洒在桌上,照得她耳廓变成半透明的,血管纹路清晰。
周围吵吵嚷嚷,她专注地翻看数学课本,提前熟悉下节课要学的内容,不被外界的任何因素干扰。
安静的她,很符合他的第一印象。
从来不依附任何人,也不需要情感寄托,像一朵孤零零生长的白花。
孤傲、骄矜、又寡淡。
周知忆屏住呼吸,贴着墙壁,慢吞吞蹭进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坐下的时候,梁韵似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
发现他眼角残存的红痕,她整个人一顿,有些慌张,飞快把那一摞书收回桌洞里,桌面上的个人物品摆放整齐,之后,再也没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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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放学,黄凯组织学生们在走廊里排队,男女生分成两列,挑了一个个头高的男孩在最前面举着班级牌。
队伍冗长,黄凯担心后面的学生走散,手作喇叭状,高声喊:“和同伴牵着手!千万不要掉队!”
和梁韵站在一起的是个寸头男孩,他听到班主任喊话,又见前面的同学们都照做了,难为情的也伸出手。
两人快碰到的时候,梁韵似有所感,忽然把手背到身后,一道利箭似的眸光迸射,皱着眉,冷冷呵斥:“你手不干净,别牵我。”
男孩没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人,被她当众嫌弃,心哗啦啦碎了一地,小脾气也上来了,他一把抓住周知忆,交换位置。
周知忆正在用卫生纸擦手侧不小心蹭上的铅笔印,纸都擦黑了,黑印仍没掉。
他有些泄气,正准备拧开瓶盖倒点水在纸上,下一秒就被推到梁韵身边。
他反应了一下,缓缓回头,一脸懵的和那男孩对视:“?”
男孩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偏不接收他询问的目光,反正,他说什么都不肯和坏脾气的梁韵站在一起。
周知忆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叹气,又默默把纸团塞进口袋。
梁韵才不会和他牵手,那就没有非擦干净的必要了。
队伍前方开始徐徐挪动。
黄凯站在台阶上,努力向后眺望,确保队里没有少人,再次高声强调:“后面的同学牵好手,跟紧了,不要掉队!”
旋即,周知忆视野中出现一只属于女孩的小手,掌心泛着淡粉色,纹路交错繁杂。
他顿时变得好紧张,那只没擦干净的手背在身后,在裤子粗糙的布料上不停摩擦,迟迟没敢回握住她。
梁韵等到没耐心,抬了抬发酸的胳膊,语气拽的像给他下达了一道不容反抗的命令:“牵手。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