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比嘴边的话先一步滚落。
滚烫的泪珠落在林子霖的手上,也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透着已经全然模糊的视线,看着许惊雪的身影,无神的眼底是数不尽的哀伤与落寞。
他还有好多话要说。
可他却再也说不了了。
“子霖……子霖……子霖!”
他清楚地感受到温度在下降,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如同手中沙般快速流逝。他再也看不见什么东西,传至耳边的声音也愈发模糊不清。
许惊雪好像在喊他。
她已经好多天没这样喊他了啊。
林子霖兀自想着,嘴角不自觉漾出了丁点笑意。
“子霖!!!”
在许惊雪最后一声崩溃泣血的喊声中,林子霖彻底没了气息。
而望着他咽气的许惊雪,在那一瞬间神情一怔,身体不稳,摇摇欲坠。
她忽地觉得好安静,安静到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人。
周围的一切彻底与他们隔绝开来。
她就这样望着林子霖,眼泪挂在眼角,神情呆滞,似乎是消息太过巨大,她无法接受无法反应一般。
林子霖是在她的注视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走的。
许惊雪忽然就想起了好多年前的春天。
那时她与许云朝走在街头,忽地被人喊住。她一转身,一根簪子递到了她跟前,而喊住她们的人正带着一丝浅笑,温和地提醒她们东西掉了。
春风过境,轻风扬起少年郎的衣角,拂过了懵懂少女的心。
一晃就是几个年岁过去,大大小小的事情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划过,速度极快,却十分清楚。
他们是在春天相识,也是在春天相隔两界。
许惊雪记忆中那个如沐春风的少年,与如今了无生息的男人重合,压抑许久的悲伤与痛苦在一瞬间决堤——
“阿姐!!!”
许云朝瞪大了眼,纵马疾驰,几乎是在呼吸间飞奔而下,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接住了倒下去的许惊雪。
许惊雪就这样靠在她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意识却已经模糊。
激烈沉重复杂的感情在这一刻反噬,逼得许惊雪眼前发黑,最终晕了过去。
“阿姐——!”
*
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线挪动,一点点升起,又一点点下落。
日月交替而行,日升月落数个来回后,时间便顺着涛涛江水滚滚向前了。
许惊雪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很多天之后了。
彼时他们已回到了京都。
许揽忠尚在宫中议事,许母刚被人从她的床前扶走,焦急心疼的哀叹声自屋外隐隐传来。
不多时,许云朝端着个盛了热水的木盆推门而进,一眼瞧见已经苏醒的阿姐,神色立即由阴转晴,惊喜地扑了过去。
她一边为阿姐擦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眼泪也掉个不停,最后成了许惊雪哄她。
她又端着东西出去了,因为怕打扰阿姐休息,遂她派人告知阿娘后,自个儿寻了块地四处乱逛,毫无目的,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心情可言。
直到季瑞霄拎着一袋桃酥出现。
不知为何,一种微妙的感情悄悄冒出了头,紧接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体内疯长,许云朝很快就克制不住,向着季瑞霄扑了过去。
季瑞霄稳稳地接住了她,一边揽着她往石椅那走,一边和她说事。
“所以事情真的结束了?”
许云朝抱着块桃酥咬着,嘟嘟囔囔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不敢确定。
季瑞霄笑着望着她,熟练地用锦帕拂去她嘴角的残渣,颔首应道:“嗯,结束了。虽然很多事同我们想象得并不一样,但至少结果是一样的。”
“我们成功了。”
说话间,一阵轻风吹过,温和地扫过一旁的枝叶,奏出一曲自然之乐。
许云朝沉吟着没说话,拎着那块桃酥,捧着一杯热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季瑞霄也没管她,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边,温柔地看着她。
前世最后那段日子又一次浮现,但那些悲剧与痛苦在一世尽数消散,无一例外。
风过枝头,卷落几片绿叶,绿叶在空中打着旋,翩翩起舞。
北梁景和八年,春。
林子霖一党被彻底消灭,数年来的冤假错案得到平反,朝廷数位官员被抄斩,渝州县令一事也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夏末秋初之时,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背着包袱,揣着枚玉佩,小心谨慎又期待渴望地踏入了京都,叩响了那一扇门。
打着旋的绿叶飘飘乎落下,顺着时光褪去翠绿,染上金黄,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某一堆落叶之中。
蔚蓝的天空无边无际,晴朗的天气叫人心旷神怡。
许云朝和季瑞霄就这样坐在一起,气息交汇,温馨静谧。
而这样静谧柔和的日子,往后还有很多很多。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