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和乔治果然被年龄线弹出去了,落在了几英尺之外的地板上。在身体的疼痛之外,他们还受到了精神上的羞辱。随着一声很响的爆裂声,两个人的下巴上冒出了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胡子。
门厅里的人哄堂大笑,就连弗雷德和乔治爬起来,看到对方的白胡子后,也忍不住咧开嘴。
“菲伊!菲伊!”是卢娜的声音。
菲伊只来得及转头,看到一个黢黑的影子从楼梯上冲下来。下一秒,咚地一下,这影子撞进她怀里,巫师袍的兜帽蹭过她的鼻尖。
“怎么了?”
“啊,我只是——早上好。”卢娜顿了顿。她没怎么笑,吸了一口气。说话声音像叮叮铃铃的碎冰雹一样。
菲伊抿了抿嘴。
卢娜兴致不高。是因为不习惯她喝了增龄剂之后的样子吗?
小女巫的眼睛眨着向下移。它们飘忽得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最后锁定在滑稽的弗雷德和乔治身上。
“胡子!快来——你不想要吗?反正能去掉。”
“一点也不想。”菲伊冷静地回答,一把抓住了跃跃欲试的小女巫。“等一下,卢娜——只有试图欺骗年龄线的人才会长胡子。你直接走过去,只会被弹出来。”
“我看到邓布利多了。”卢娜固执地说,“我可以直接让他给我变出胡子。哦……不过,等弗雷德和乔治去医务室后也来得及。”
“我真心希望你到那时候已经改了主意。”菲伊道。“好了,那个暂且不提。你为什么戴着帽子?”
卢娜突然不说话了。她饶有兴致地盯着菲伊,甚至微微仰头。
“啊……你喝了增龄剂?”卢娜伸出手,虚虚比了一下高度,“你比我现在高。这是你几岁时候?”
身高的优势让菲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然而思及年龄,又突然觉得好笑。她向卢娜解释增龄剂药量和达到年龄的关系,又聊到“骨龄”是什么意思,以及强调这一身高基本合理。
卢娜完全不在意。
她一直盯着菲伊看,久到菲伊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也许在鼻子上?
菲伊开始有点尴尬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顶不住这种直勾勾的注视。某种程度上讲,这一行为虽然不犯法,但堪称冒犯且有病。
她欲盖弥彰地打个呵欠,趁此机会捂住了口鼻。然而卢娜毫不顾及其他,把菲伊的手拽了下来。
“我喜欢你长大后的眼睛。”卢娜直率地说。“还有脸。十八岁,也就五年后,对吧?”
在菲伊还震惊到手足无措时,她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菲伊的脸颊。
“你还有五年的时间多长点肉。”
弗雷德和乔治互相揪着胡子,朝这边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他们俩矫揉造作地捏起嗓子:
“哦,‘我喜欢你长大后的眼睛’!”
“——对了,‘还有脸’……”
德拉科·马尔福从刚才开始,笑就没停过。卢娜朝他们看去,手还捏在菲伊的脸蛋上。
“啊呀……别理他俩。”
菲伊平等地朝每个人龇牙,直到她龇到了穿过门厅的教授们。
一刹那,好像有个威力强大的统统石化打中了古板而可怜的魔药教授。斯内普皱眉歪头,菲伊几乎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问号从他厚厚的头发之间升起。
斯莱特林的院长扫了一眼狂笑不止的马尔福,无声地用嘴型问:
“你到底在干什么?”
菲伊的牙开始痛了。她痛苦地捂住腮帮子,一把戴上了兜帽。
“哦!我必须承认,胡子不错。”邓布利多说。
“我建议你们俩都到庞弗雷女士那里去,她已经在护理拉文克劳的福西特小姐和赫奇帕奇的萨默斯先生了。另外,”他转向菲伊,“很完美的增龄剂,斯内普小姐。我想西弗勒斯会很高兴知道,你提前预习了五年级的内容。”
“……一点也不。”斯内普艰难地说。
哈利、赫敏和罗恩在她们身后偷偷笑起来。
等到一切都平息了,门厅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两个戴兜帽的姑娘做贼一样溜进礼堂,一起挤在了斯莱特林长桌尽头。
今天礼堂的装饰又有所不同了。一大群活蝙蝠绕着施了魔法的天花板飞来飞去,同时还有几百个南瓜雕成的小人儿藏在盘子后面,斜眼望着大家。
“哇。”卢娜说。
“我们最好吃快点。病菌什么的就不考虑了,实在没办法——我真害怕这些蝙蝠突然排泄。哦,屎从天降……”
菲伊把兜帽扯了下来,伸手拿南瓜馅饼。
“哎呦!”
馅饼堆成的小山后面猛地探出来一个鸽子蛋大小的橙色脑袋。菲伊下意识给了它一巴掌,圆圆的脑袋骨碌碌从颈椎上掉了下来。
它滚到菲伊面前,委屈地仰天和菲伊对视,黑洞洞的眼眶里还挂着一颗没掏干净的南瓜子。
“啊……我讨厌万圣节!梅林!”
菲伊只好放下馅饼,先去安装南瓜小人的头和身子。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工匠或者骨科医生,因为南瓜小人很快发现自己的头和身子不可避免地朝一侧歪去。它走了几步,一头栽倒。
卢娜终于笑了起来。菲伊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我一直搞不懂万圣节为什么要和南瓜捆绑。来块南瓜饼?”菲伊问,“怎么不把帽子摘了,怕天降大礼吗?”
“唔……是啊。”卢娜不自然地说。
她在说谎。
卢娜不擅长撒谎。上次这样做,还是魁地奇世界杯期间。卢娜那时候不想让菲伊看自己的卧室。
她太纯粹了,像不含一丝杂质的水,很少遇到需要撒谎的时候。
每掬起一捧,都干干净净;然而合在一起,又是充满宝藏、深不见底的海洋。她用绝对的真诚和坦率对待他人,就像水面会清亮亮反射出人的影子。
远远看去,几乎没人会拒绝看上去安静的、温和的水。但真正相处起来——
卢娜干净到让人害怕。
她不是天生的摄神取念者,但她却有无与伦比的洞察力,映照出一个人最原本的模样。她也不知道人际交往的距离感是什么。
一个人跳进水里,水会很有分寸感地为她预留一层空气吗?必然不可能。水只会毫无自觉地,试图渗透每一寸缝隙,直至填满每一个肺泡。
窒息一般的洞察。在卢娜面前,存不住太多秘密。
她的“窥探”毫无恶意。仅仅是温和而平淡的好奇心。一切都顺理成章,无可指摘——每个人都只是一本摊开的、可供随意翻阅的书。她只是再寻常不过地,一页一页读了下去,不知道大家的敌意从何而来。
同样,她的情绪和思想,也像水一样捉摸不定。好几次,菲伊以为她正顺着卢娜的想法,想让卢娜开心,却发现水没有目的,也不祈求有人和她同行。
水只是自顾自欢快地往前流动。
菲伊忽然感到担忧。
对这样澄澈的人来说,谎言是迫不得已的、对世俗的拙劣模仿。水面涟漪不断,湖光山色都碎成一片一片。她趴在桌上,枕着臂弯,贴近了,从下方看着卢娜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