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有点晕。因为我在想事情,关于罗伯茨先生。”菲伊指了指耳朵,“有很多杂音。我是指它们的灵魂。不过还能压住,我就是……”
“有点想不明白。”
脚下的触感开始粘腻到恶心……又或者是那种默默然发作前的眩晕愈演愈烈,给了人想吐的错觉。菲伊的眼前开始闪过一些影像,它们覆盖在斯内普的脸上。
她看到她的灵魂——灰色的一团胶体,应当是她的灵魂——扯出细长而坚韧的丝,织成网兜。不得不承认的是,网兜的经纬走线过于杂乱,像肿瘤大体标本上盘结的脉管。漆黑的默默然在网眼里左冲右突,急于逃离。
灵魂的存在真的可以像实体一样吗?这团东西在哪里呢?
还是说这是她的神经系统出了问题,看到的幻觉?
“你最好能压住。”斯内普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别想了!先回帐篷。”
“不。”菲伊倔强道,“我要想明白——”
然而话没说完,斯内普已经抓着她的手腕,大步走了起来。教授手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源源不断地传来。
菲伊的脚掌又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她的脑浆正在缓缓停止旋转。路边帐篷的残骸,又像格桑花一样,活色生香地撞入边缘发黑的视野。
温度从手腕传导到心脏需要多久?不,这不是理性能够解释的东西。这是一种感觉……或者说是一种安心的情感。
斯内普赢了,他把世界又抢回来了。
……
“我想不明白。”菲伊坐在沙发上,摆摆手表示自己好了很多。她把抱枕紧紧地勒在怀里。“太多事了。”
“你想得明白。”斯内普淡然道,“你只是不愿意接受。”
“你怎么知道食死徒行动的暂且不论……但你知道罗伯茨不可能离开营地,食死徒也一定会拿他们取乐。你没有任何解决方案。”
“然后你提醒罗伯茨可以关好门——”他嗤笑一声,“你不会真觉得,一扇门能拦住一群食死徒吧?”
“认清楚,姑娘。你伪善地告诉他,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菲伊感觉被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烫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愤怒,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反驳。
斯内普接着说:“罗伯茨的推论也合情合理,你也知道。可你又可悲地理解了他,设身处地……然后发现,甚至没有办法在心里责怪他。”
“最后,你觉得,强制遗忘咒不人道也不公平。但实际上,对罗伯茨一家,可能是抹平伤痛的最好办法;为了保护巫师界,这也是最佳解决方案——不可能因为他们,挑起麻瓜对巫师的战争。”
“我说对了吗?”
菲伊抿了抿嘴。教授都说对了。
理解得越多越透彻,就越觉得不可理喻且绝望。在这场灾难的复盘里,她像转圈的行军蚁一样越陷越深。
卢娜突然在帐篷外发出大杜鹃的叫声,菲伊几乎开始恨她的天真可爱了。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事情一定会走到这一步呢?”
“没有为什么。”
斯内普慢悠悠地点了点水壶,“congratulations. ”
“因为什么?”菲伊追问。
“祝贺你终于开始认识到现实,也开始认识自己了。”他说,“你不再是自以为是的,充满圣母情节的傻姑娘了。”
斯内普看到菲伊急于辩驳,立刻打断了她:“我知道你自己从不这样认为。你甚至会为自己偶尔的自私和狠厉洋洋得意。”
“但不可否认,斯内普小姐,你总是不假思索地在心里评判你那些愚蠢的朋友们,然而又故作矜持地表演出平视的姿态。总是在试图拯救,改变……又急于求成。”
“很奇怪。”斯内普说,“我曾经想,一个一直流浪的人,真的会有这种与生俱来的傲慢吗?不要试图否认。你很少‘了解’你的所谓朋友们。你只是利用有趣而卑劣的标签,先入为主地认识他们——包括我。”
“你也一样!”菲伊愤怒地大喊道。帐篷外大杜鹃的叫声停止了。
“我从不否认,并且我能清楚地认识到这点。”
“那有什么用呢,教授?”菲伊回敬,“至少我从未看到你改正过哪怕一点!”
“认识并非是为了改正,你个蠢货。”斯内普道,“这是我的处事方式,我为什么要改?……因为不对?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绝对正确的,什么是绝对错误的?”
“让我来告诉你。每个人都只活一次,没人能定义对或不对。没有非黑即白的东西。”
“认识,是为了弄明白什么事自己不能做,或者不需要做。”
似乎是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哲理,斯内普显得格外烦躁。
“比如你。我不清楚你到底都知道什么,但‘知道’只是知道而已。就算你不向任何人说,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你也不应该有任何负罪感。”
“因为你需要认识到,你是人而不是神。并非你作恶,可以同情但你没有责任。你所处的环境也是现实而不是什么童话、美梦。你就该和普通人,和那群该死的韦斯莱想点一样的东西!”
“作恶需要代价,行善也是——我觉得你今天已经领教过行善的代价了。因为人就是这样的。”
“我们都是。”
菲伊沉默了好一会儿。直觉告诉她,斯内普在诡辩;但理智又告诉她——要么他们两个都在诡辩,要么斯内普的话至少有几分道理。
“谢谢你,教授。但是……但是,问题面前,没人能独善其身。”
斯内普终于抄起桌上的报纸,摔在了菲伊头上。后者被训得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躲避,被飘飘忽忽盖住了视线。
“就昨晚的事来说,我们自命不凡的斯内普小姐有起到什么作用吗?”
“为什么你非要自大到,认为任何事没你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