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菲伊大感震惊,含糊不清地往嘴里塞了一整个小番茄。“吃这个的乐趣就在于一口一个,谁会一口吃半个啊。”
德拉科白了她一眼。“那是你。”
精致的白孔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敌意。菲伊嚼着番茄仔细品味了一下,发现它和德拉科对波特的敌意,稍微有些不同。
如果说德拉科对哈利·波特是一种带着嫉妒和愤怒的情绪,那对菲伊,就是嫉妒和困惑。
他看起来在认真地想某个问题,尽管想不太明白。铂金小少爷的眉毛拧成麻花,仍然不愿放过盘子里的小番茄。
“在想什么?”菲伊问。
德拉科犹豫片刻,最终屈从于倾诉欲。
“为什么斯内普教授不愿意当我的教父?他甚至更愿意收养你,我是说,收养一个混血……或者哑炮。这不值得。”
菲伊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他拒绝了?”
太多太多的同人文里,斯内普都作为德拉科的教父。这也很好说通,毕竟马尔福家,算是和斯内普保持良好社交关系的唯一一家人了。
只是代入原著视角,斯内普显然不能算作一个合格的教父。卢修斯和纳西莎一定也知道这点。
他自己的生活尚且一潭死水,在精神废墟中苟延残喘;他的灵魂之火羸弱飘摇,在呼吸间气若游丝地明灭,稍有震动就无可救药地滑入黑暗深渊。
他不适合为年轻人点亮引路明灯。
他对马尔福显然缺乏管教,以至于德拉科像稗草一样自由生长,从田间地头捡来那些风里雨里呢喃的“养分”,然后和所有年轻人一样,犯了他们年轻时候该犯的错误——在承担和逃避之间,成为了迫于风向、浑浑噩噩又满心后悔的墙头草。
是,植株生长的时候,每一寸的水、每一缕的光、每盈盈一握的晨雾晚风,都会夯实而沉淀为它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一部分;但斯内普在这一过程中,没有起到足够的引导作用,让它长成了歪歪扭扭的模样。
“我爸爸说……我刚出生时候他就拒绝了。”德拉科看到菲伊在笑,于是他明显地变得更困惑了。
“你在笑什么?”他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尽力显得鄙夷地说,“一个泥巴种,有什么立场觉得好笑?你根本不知道,斯内普教授做得那么好,像个真正的教父一样对我。他只是没有承认。”
桌子不大,三个大人当然听到了马尔福的话,都像被噎住了一样,尴尬在短暂的静默中弥漫开来。菲伊从眼角余光里看到斯教冷飕飕要杀人一般的神情,脑子里飘过前言不搭后语的念头。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一种近乎恶毒的愉悦感——一种胜利后的快乐和虚无。她和斯内普的较量没有开头、没有名目、没有规则,甚至可能只是菲伊的一厢情愿;但就在和斯内普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菲伊知道自己赢了。
她更早地窥探到了斯内普的内心。
她看到了一些光鲜表象下,岌岌可危的思想;或者说越过了皮肉,看到了嶙峋骨骼。而且她看到的东西让斯内普感到不适,就像菲伊正在对他用摄神取念一样。
“啊,德拉科,这很好解释啊。”菲伊快活地说。
“斯内普教授那么喜欢你,如果当你的教父而不是教授,他一定会忍不住溺爱你的。”
“Well,这是一部分理由。”斯内普轻松地接过话题,仿佛刚刚的表情从未在脸上出现。
“更多是因为,在你出生时,我的声望不足以衬托马尔福家族。”
“但是现在您可以!这样的话,波特——”
但德拉科被纳西莎打断了。“德拉科!你要来点芒果布丁吗?”
“——哦,除非你想多一个麻瓜出身的妹妹。”他亲爱的魔药教授抿了口葡萄酒。
德拉科扁了扁嘴,又看看菲伊,长叹一口气,打消了不切实际的念头。
多一个哑炮妹妹?梅林,绝对不行。看看她莫名其妙咧着嘴傻笑的样子,又蠢又笨,和克拉布和高尔没什么区别。
不,她甚至还不如他们两个,因为她不会听话。而且听说她还和韦斯莱家红头发的傻子关系不错。简直是斯莱特林的耻辱。
“好吧……不,不要布丁。我只要苹果派。”
……
也许是晚餐过于丰盛;也许是送别马尔福一家后,斯内普对她的态度过于冷淡;又或者菲伊对圣芒戈的消毒水味道产生了依恋——总之她躺在干净柔软的床铺上,猝然惊醒,睁大着眼睛努力适应黑暗。
掀开枕头,笔记本好好放在下面。对着月光粗略一翻,狂乱的心跳才逐渐平静下来。
老天。她刚刚梦见自己亲手毁了笔记本,还毫无心理负担地忘掉了一切,就好像坦然地把脑组织割了一块,丢进沼泽喂鳄鱼。
更何况……更何况整个梦境,荒诞中掺杂着真实的影子。
菲伊用力眨了眨眼,有意识地开始深呼吸。
屋子里有股几乎要散尽的薰衣草香味。
她光着脚下床,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那味道就混杂了大沼泽湿漉漉的水汽,变成了令人懊恼的霉味。魔法帐篷里温度由咒语调节,十分舒适;可一旦陷进被褥,无孔不入的古怪味道就让人感觉浑身粘腻,连轻便的睡衣都粘在了皮肤上。
月光从红树林和柏树的枝桠间洒下来,再穿过窗户,水一样在地毯上蜿蜒。树叶细小的影子就在这银白的河流里游动,仿佛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整个房间都会被沼泽淹没。
……这里待不下去了。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侵占菲伊的生存空间。
她不想开灯,摸索着悄悄推门。
客厅里光线更加昏暗,只能隐约看到桌椅和沙发的轮廓。对面是斯内普的房间,房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在这里。
菲伊摸着墙边缓缓移动,指尖触碰到纹样粗糙的布制沙发套,却一瞬间改了主意,顺着沙发坐在地上。
发呆是对时间的挥霍,而万籁俱寂中的孤独,又能算作放浪形骸的狂欢。她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似乎也很喜欢这样静静坐在黑暗里,不被打扰地想事情。
可那是多久之前呢?
菲伊觉得自己慢慢飘起来,像某种轻盈的柳絮。和梦中一样,记忆被搅碎,思维被分解,用于维系存在的锚点消弭于未知——
直到她左手边的黑暗中,先前没有注意的沙发上,有一团黑影动了动。
“怎么不睡觉?”那团黑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