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伊想说“教授我现在看不见听不见但还有触觉”,可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在发出正常语句。
斯内普?教授?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在说话吗?
如果能听到,可以拍拍我肩膀。两下表示我确实在正常说话,可以吗?
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了菲伊的手腕,短暂的眩晕后,她飘起来,在某处停顿,又落到一张床上。于是菲伊知道,他们穿过“淘淘有限公司”的橱窗,来到了圣芒戈医院。好消息是,至少菲伊闻得到被单上的消毒水味道。
但她等了很久很久。在无数次想坐起来,然后被医护人员小心按倒,默默数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到三百六十四个数后,也没有人第二下拍她的肩膀。
原来连她说话也没人听懂了。
菲伊猜想,一定是更多的人来到了病房,因为他们用速速禁锢把她的双手双脚捆在床边,就像精神病院里对危险病人的约束带。菲伊的胸骨剑突下突然一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挖空了,一股股暖流从那里穿过,再流遍全身。
冷静。菲伊对自己说。这只是一些用于检查的咒语,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股暖流让她的指尖都蜷缩起来,菲伊几乎可以感觉到它怎么在末梢血管里,一阵阵散发热气,好像冬日里浇在雪地上的一杯热水。
不用不用,我不想——我不想做这个检查,我不想——我需要纸和笔——
教授,斯内普教授,给我纸和笔——
菲伊挣扎得用力,于是手腕脚踝都火辣辣地痛起来。没过多久痛处又开始发痒,一定是圣芒戈治疗师对伤口用了愈合如初。动或者不动,没有人在乎她要做什么;闭或者不闭眼,眼前都是令人难受的白色。她说话,其他人听起来应当只是胡言乱语的喊叫。
菲伊逐渐安静下来,闭上眼不动了。
一片白色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漫长。
最开始她还在数数,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很难集中了。越来越浓重的恐慌沉甸甸压在心头,心脏跳起来,像是那里有一种活物在蠕动。
如果从此以后,她只能活在这一片空白中,会怎样呢?
她的灵魂和思想,会永远被困在这副身体里吗?
不再能与人沟通,不再能获取新的知识,不再有任何新的生活。她将蜷缩在自己的意识中,像被触碰的蜗牛一样缩回所有触角,只能可悲地咀嚼反刍并不丰富的回忆——只需要再睡一晚上,看不到笔记本,她就会逐渐忘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譬如哈利波特剧情,譬如她学医的经历,譬如未来的知识、网络……等等等等。
可转念一想,这样似乎也还可以接受。到最后最后,忘掉大部分事情后,她一定会被世界格式化得像个真正的小孩。而真正的小孩一定是又单纯又快乐的。
她可以吃好吃的,可以闻到各种味道,还可以用手摸一摸物体的轮廓。她不会一个人待着这里。
斯内普脾气差是一码事,但他不可能放着一个斯莱特林的学生不管。
手腕上的压力忽然消失了,有人在她右手里塞了笔和纸张。菲伊下意识反手抓过去,宽大的袖口从她指缝间溜走了。
是斯内普。
……
“我看不见听不见不能说话,但有触觉。我问。一下是对,两下是错。”闭着眼不好掌控间距,菲伊尽可能简短地写。“邓布利多在吗?”
手背被杖尖戳了一下。他在。
“还有别人?”
一下。有。
菲伊等了一会儿,再次写:“现在呢?”
两下。没有。
“是斯内普的摄神取念。不要再问我别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有办法治疗吗?能恢复吗?”
这次没有回应了。这是说他们也不知道。
“我只是……有点害怕。”菲伊写道。“不要捆着我了。如果可以,我想摸摸克莱默。”
毛茸茸能治愈一切不开心。
……
“至少她现在精神是正常的。”邓布利多看着菲伊手中的纸,“我不怀疑你摄神取念的水平,西弗勒斯。你不可能无意地用错咒语。”
“我也不可能有意用错。”斯内普说。
“当然,当然。这点我毫不怀疑。菲伊她曾经有过一次类似的症状,你还记得吗?你当时告诉我,她打算和波特透露斯莱特林的密室。”
“对。”
邓布利多在床边的圆凳坐下,拍了拍菲伊的肩膀。小姑娘还在奋力写写画画。
“所以,你摄神取念看到的东西,就变得至关重要。这一年下来,我不得不承认,菲伊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行为。暑假前我和禁林里的马人们聊过,他们对菲伊的表现嗤之以鼻——”
“他们平等地看不起所有非马人的生物。”斯内普皱起眉头。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西弗勒斯。”
“马人们听了我的描述后,承认菲伊很可能是窥探到了一点点星辰运作的轨迹,并且试图——用他们的话来说——‘试图愚蠢地搅乱整片夜空’。这种人一般被他们叫做‘dust of star’,意思是如果执着于干扰星星运行的规律,迟早有一天,会被重合的行星运行轨道碾作灰尘。然后一切恢复正轨,什么都没变。他们的预见被越多人知道,他们的行为造成了越大的改变,他们被碾碎的速度就越快。”
“和大部分预言者不同的是,他们的预言是在自己有意识时候发生的。西比尔十几年前说了那个预言,可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她当时在说话。我应当和你说到过当时的场景?西比尔就坐在扶手椅里——”
“我记得。”斯内普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所以,你从菲伊那里看到了什么?说一些能告诉我的。”
“很多。一些麻瓜的生活,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些记忆。还有……纳吉尼。我被纳吉尼咬死在尖叫棚屋,菲伊视角是在用手堵出血口。这不算什么,很多年前我们都想象过这个结局了。”
斯内普顿了顿,“最后隐约看到了一个场景。我仅仅有个猜测。”
他看了一眼菲伊,“按马人的理论,保险起见,我不能说。”
小姑娘这时候正在拍打床单,引起注意。她举着的纸上,用流畅的笔迹写着“我想吃比比多味豆”。
“你不觉得,”斯内普怀疑地眯起眼睛,“她这时候写的字,反而比看得见的时候更好看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