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伊跑完步回到寝室,发现她上了锁的柜子被人撬开,洛哈特送的新书扔得满地都是。宿舍里空无一人。
她用中文写满剧情的那本笔记本,不见了。
毫无疑问是特拉弗斯和卡□□的好事。他们可能只是撬开柜子,把所有东西翻了一遍,然后误打误撞,拿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小孩子还是嫩,菲伊能清楚看出他们假装不知情时演技的拙劣。
可问题在于,菲伊不知道他们把笔记放在哪里。
笔记本没有写名字,甚至除了卢娜,没人知道菲伊有这本笔记。她没办法向任何一个老师求助——否则一定需要证明笔记本是菲伊的,也一定需要向他们解释笔记的由来和内容。
“你在想什么?”十月三十一日早上,去教室的路上,卢娜问她。
唉,多好听的天籁般的声音。卢娜浅色的眸子闪闪发光,永远都是一眼望到底的澄澈。菲伊叹口气,抬头看她,从小女巫的表情中,读到了纯真的担心。
“没事。”
没必要告诉卢娜。待会儿找到机会,她自己问问卡罗。作为心理年龄大一点的人,对付熊孩子把戏的能力还是得有。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要尽快,免得他们把笔记本撕得太碎不好恢复……就像开学初她的草药学课本一样。
“你一定在想一些事情。”卢娜在城堡门口站定,抓住菲伊的手臂。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来来往往的人流被她们两个分离,大家都奇怪地看着两个小姑娘。菲伊觉得有点尴尬。
“没有。我没事。”
“我不相信。”卢娜不依不饶地说。
菲伊能看到几个班里的拉文克劳一路小跑,冲进温室,施普劳特教授正在门口等待还未到的学生。卡罗嬉皮笑脸,在门缝间一闪而过。
她开始有些烦躁。
好奇心是好东西,但人际交往的距离感也是好东西。她不能指望一个十一岁小女孩明白这些道理。更何况,这个小姑娘除了她几乎没有朋友——对了还有个金妮。但金妮最近像个刺猬,一有人跟她说话,她浑身都蜷缩起来。
闲着的时候,菲伊还会觉得卢娜可爱,有那个年纪小孩子特有的奇思妙想,和卢娜聊天有时候像是在做无痛白日梦,快乐回归童年。但有事要做时,身后再跟这么个拖油瓶,菲伊只觉得心烦。
她记得的东西越来越少,而剧情持续稳定的发展下去。未来几乎板上钉钉,要么她被抹去;要么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温和走入那个良夜,没心没肺等待既定结局的降临——简直像个提线木偶。
“我在想是去死,还是变成木头人。”菲伊语气很冲地说道,“怎么?现在可以去上课了吗?”
菲伊赶着上课铃挤进温室,卢娜沉默地跟在后面。施普劳特教授开始讲课两分钟,菲伊就后悔了,因为卢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植物表现出极大兴趣——事实上,她看起来相当无精打采。
卢娜既不和拉文克劳们站在一起,也不站在菲伊身边。她们之间隔了巨大的空隙,宽敞到能够站下三个施普劳特教授。
菲伊一边把厚厚的龙皮手套戴上,一边神游天外。
她刚刚说的话好像有点过分了。毕竟卢娜,作为一个可怜的单亲家庭的小姑娘,出去关心询问她,却被菲伊这样对待……卢娜会怎么想呢?卢娜会难过吗?她好像已经在难过了……
菲伊仰天长叹,焦躁地抓住了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
干啥啥不行,内耗第一名。不是在胡思乱想,就是在去胡思乱想的路上……菲伊自暴自弃地戴上龙皮手套。
但她确实做的不对,应当找卢娜道歉……弱者挥刀向更弱者,她自己被霸凌心情不好,作为一个成年人居然迁怒于小孩,这可真是……
人群中一阵骚动,打断了菲伊脑袋里的大戏。小小的黑影倏然蹦到空中,大概是一只带翅甲虫之类的。天气转凉,硕果仅存的小虫子特别喜欢往温室里钻。最近几周,每次草药课都会发现一些。
菲伊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东西一路飞着,正正好落在菲伊面前的花盆。棕色,个头不大,在草叶下躲着,正警惕地抖动翅尖。
菲伊盯着甲虫发呆。抬左边翅膀,抬右边翅膀,左边,右边,左边右边左边右边——
突然间天降一双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甲虫的翅鞘。可怜的小东西颓然挣扎,完全无济于事。
菲伊顺着那双手向上看,看到卢娜最近很喜欢戴的果核手链。
小女巫正抓着甲虫,看着她。
“我想了想你刚刚的问题。”
“什……什么?”菲伊手足无措地问。
“关于去死还是变成木头人。”卢娜把甲虫举起来,往前伸了伸胳膊。小甲虫看起来像是死掉了一样,细细的腿僵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它在假死。既是去死,也是变成木头人。”
“所以你可以两个都试试。”看到菲伊半天没有说话,卢娜认真补充道。
菲伊愕然地张大嘴巴。
卢娜认真的神情不似作伪,不是气话。她是真的认真思考了“菲伊要不要去死”这个离谱的命题。但凡是个正常人——但凡正常人,都不会说出这种答案的,对吧?
卢娜抓着甲虫,施施然准备退回楚河汉界的另一边,菲伊一把抓住小女巫的胳膊。
“等下!我想……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当然可以呀。什么故事?”卢娜感兴趣地转头。她一松手,小甲虫嗡嗡地又飞走了。
“《苏菲的世界》。一本麻瓜写的小说。”
菲伊隐约记得,这本书出版时间和哈利波特差不多。毕竟世界规则没有抹去菲伊关于它的记忆,就说明这本书的存在是合理的。
“关于哲学的。艾勃特少校写了这本书送给他的女儿席德作为礼物,创造了小说的主人公苏菲。艾勃特上校还给苏菲安排了一个哲学导师,叫艾伯特——艾伯特给苏菲讲了很多哲学的故事。少校希望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女儿了解一些哲学知识。”
“听起来并不怎么有意思,更像一本教科书。”卢娜坦诚地说。“也许以后我才会想了解麻瓜的哲学。”
“——是的,但是……在故事的最后,苏菲和艾伯特导师发现他们活在书中,并且最终影响到了少校和席德所在的现实世界。在少校和席德湖边乘凉的时候,苏菲、艾伯特解开了现实世界的船缆,划着船向湖心了。”
“然后呢?”她问。
“少校和席德打算游泳,把无缘无故漂走的船追回来。就到这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菲伊顿了顿,“如果船真的丢了,我想少校会在书中加一个章节,让他们把船还回来,然后再干脆抹掉苏菲和艾伯特的存在。毕竟他们已经不受控制了,更改了剧情,还添了很多麻烦……你觉得呢?”
“我不喜欢你的想法。”卢娜说。
“虽然如果我是少校,我也会这么做。不过如果我是苏菲吧,我还是要去划船的。”
小女巫大大的眼睛望向远处,聚焦在看不见的温室外面。
“我现在明白你在想什么了。比起做木头人,还是去死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