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溪瞳孔骤缩,他的指尖覆盖上这道疤,像在摩挲一个虎视眈眈的陈年怪物。
他反手摸到后背,那里也有一样的触感。
如同命运用那把刀再次贯穿了他。
原来他真的什么也没有躲过。
林致溪崩溃地捂住眼睛,所有嘶吼都被他挤压在喉咙里。
然而他的失控也只有短短的两分钟。
两分钟过去,他用手掬水洗了把脸,除了眼睛还有些红,他又恢复到那个情绪稳定的林致溪了。
他的时间所剩不多了,再经不起什么波澜。
这些天他也已经不再做梦了,最后的一点时间,命运好像打算不再来打搅他了。
他陪着林望舒做饭、追剧、晒太阳,从处处顺着、捧着林望舒到跟林望舒嘟囔今天不想再喝补汤了,靠着林望舒的肩膀耍赖成为了他每天必做的事。
在林望舒的身边,他好像变回了小孩气性的林致溪。
对于这一点,林望舒欣喜不已。
林致溪懂事得太早,她欣慰,又心酸,觉着自己没有给孩子一个可以随意任性和撒娇的环境,这是她的失职。
所幸她还有机会来弥补。
未来那么长,她和孩子相处的时日还多着呢。
林望舒乐呵呵地想,没有看到林致溪在她瞧不到的地方,对她投以何等留恋的眼神。
某一次林望舒也问过宋却舟的事,在来到这里的隔天。
彼时林致溪正拿着小锤子敲核桃,林望舒在旁边玩消消乐,不经意间说起这件事。
林望舒连着五次都没过关,唉声叹气的,林致溪眼睫颤了颤,动作没停,说:“我和他,可能,走不下去了。”
林望舒顿时一个支棱,也不再玩了,语气惊讶:“你们分手了?”
林致溪低着头:“嗯。”
“是他提的吗?”林望舒怕他伤心,谨慎问道。
“应该算我们的共识吧。”林致溪牵起嘴角,朝林望舒笑了笑,“我们不太合适,尽早分开对我们都好。”
林望舒不再说话了。
她迟疑地沉默着,脸上的表情带着隐隐的不安和踌躇。
林致溪哪能不懂她的欲言又止是因为什么,他放下小锤子,把已经剥好的核桃放进小碟子递过去,然后安抚似地拍了拍林望舒的肩,轻声说道:“不是因为你,妈妈,不要胡思乱想,这是我们一致作出的决定,我和他都觉得,我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
他说得真挚,林望舒知道他没有在说谎,可是她的心也跟着微微地痛了。
她看着林致溪,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这个傻孩子,眼里的难过都要溢出来了。
从此林望舒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她是林致溪的母亲,当然事事都偏向自己家孩子。
她原先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宋却舟看不上他们的家庭,但几番接触下来,宋却舟待林致溪的好,都是落到实处的,得是做过很多回的,细节方面没得说,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所以哪怕一开始她不太能接受孩子找了个同性对象,后来看见宋却舟的所作所为,也慢慢接受了,想着两个孩子要是决定好了就这么过完一生,也挺不错的。
可现在看到林致溪满眼都是伤心,尽管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她也有些埋怨起宋却舟来了。
她不准备这会儿去问林致溪,孩子正难过呢,她不想去揭伤口。
于是她把这些问题都攒着,想着以后有机会了再问。
这里的生活很平静,日子由秒向分平缓地渡过,也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却没有冲突,林致溪偶尔也会听到蝉鸣,却不显得嘈杂。
他和妈妈并排躺在阳台那张躺椅上,每一次的合眼都会换来一次深眠。
他还是会想念宋却舟,这份想念还是会给他带来孤独,但他已经学会接受了。他抬头望去,院中道路的两旁载着长青树,他的心里却已过完了一个完整的秋天。
黄昏将至,世界昏睡,林致溪望见火烧的云把远处的湖泊染红,这才像一个茂盛的秋。
他就在这个秋里,默念宋却舟的名字。
一种不会打扰到谁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