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我说一些话好吗,一会就好。”
宋却舟回头站定:“好。”
“我其实这些天早有预料,觉得你要和我说些什么,你和我说的这些话,我也想过,可就像你说的,即便我还爱你,你也还爱我,我们也已经无法一起走下去了。”他眼神哀伤,“你见到我时,会想起我的背叛,我见到你时,会想起那五亿,阿舟,我必须坦白,我是个很自私的人,面对你时,我总会回忆起我对你的亏欠——我穷尽一生都还不起那五亿,所以我这一生都无法在你面前和你平等相处。我知道说这些会让你很反感,可事实上在你刚才说分开时,我竟然松了一口气。”
听到末尾那句话,宋却舟身形一顿。
林致溪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向我强讨那笔钱,你做不出来那种事,但我是个俗人,五亿的债务会把我拖垮,所以我很庆幸,庆幸那笔钱能追回,也庆幸你还爱我。阿舟,你是一个与生俱来会爱人的人,你的爱里总包含着奉献性,你爱谁,你就会为谁付出,因此在这场绑架后,我就知道你不会再报复我了。”
“而在明白这个事情前,我一直是生活在恐惧里的,我害怕你报复我,害怕你问我要钱,直到今天你告诉我,你还爱我,因为这份爱,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阿舟,我必须承认,这份让你感觉痛苦和挣扎的爱,让我觉得侥幸,我想幸好你爱我,我就不用再去怕你伤害我了。我想只要你爱我,不用我说什么,你就会为我做很多事,我知道这是变相的利用,可是阿舟,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说着说着,林致溪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他双手掩面,泪水沾湿指缝。
这一次再没有人为他擦去眼泪了。
宋却舟僵在原地,他的神色从茫然到惊诧,又从愤懑到悲哀,最后的最后,只剩下麻木的平静了。
他看着林致溪痛哭,垂在身侧的手不住地发颤,有种想要把对方抱进怀里的冲动。
正好应了林致溪那番仗着他的爱意有恃无恐的结论。
多讽刺呐。
宋却舟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一步。
林致溪看清了这一步,明白他永远也不会再向自己靠近了。
可这不就是他的目的吗?
他说了那么多,真真假假,差点把他自个都要骗进去了。
说什么不平等、什么亏欠、什么利用,把爱的人越推越远,以后宋却舟再回忆他时,大概就只会想到一个自私自利的蠢货。
他没有死在那场绑架里,所以宋却舟不会有错失爱人的悔恨的三年,他们之间的羁绊本就越来越淡了,现在他还要把剩下的其他可能性也抹杀掉。
图什么呢?
不知道。
他只是看见宋却舟背窗而站,身后是漫漫长夜,想起天气预报说明日天晴,他想宋却舟也该有一个光明灿烂的前程。
那么浓烈的悔意、那么刻骨的伤痛,不能再出现在宋却舟的生命里。
就应该断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林致溪想起他在那个黑房子里看到的一句话:林致溪是宋却舟前半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座碑。
他既痛心自己的命运,又沾沾自喜宋却舟对他的念念不忘。
此刻他把这座碑亲手摧毁了,生生地截断了宋却舟对他的一切妄想,往后宋却舟再回忆他,大抵会是一种无关紧要的口吻了。
他想,我放过你了。
他看着宋却舟的身体晃了晃,最终稳定,他听见宋却舟说:“我明白了。”
宋却舟说:“你之后有事还是可以打电话给我,但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我们就别再见面了。”
话音刚落,林致溪的喉咙里梗着一声本能的哨子般的尖啸,他硬是压下了。
其实宋却舟还有些想要说的话,他想说自己也在找人寻找骨髓只为了双重保险,他想因为想让某个人安心所以哪怕秦长裴没有说真相的打算,他还是花钱去堵了秦长裴的嘴,他想说那块让出去的地,想说好多好多。
可是这些像在邀功,像在向一个不够爱他的人索求爱意。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那么做。
或许林致溪也不值得他那么做。
最初的愤怒与悲凉过去后,占据心头的情绪更多是自嘲,也如同一道枷锁被解开,隐约还有点释然,就像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终于可以不再去爱一个背叛者了。
宋却舟苦笑了一声,再没有眷恋地抬步离开了。
林致溪眼睁睁地望着他推门,喉间滚着的那声尖叫愈发锋利了,被他吞下去,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只反反复复地想到,天气预报说,明日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