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原本是没有权利和资本恨宋却舟的,背叛的人是他,宋却舟怎么对他都在情理之中。
假如仅仅只是因为宋却舟曾那么热烈地爱过他,他便荒唐地开始恨不爱他的宋却舟,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他背叛了宋却舟,又恨宋却舟不再爱他——世上哪有这样的理呢。
这恨就像是他自私的证明,是他刺向自身的利刃。
对自己的厌恶越发浓烈,林致溪有些反胃,喉咙里滚着酸水,搭在肚子上的手指也痉挛。
他再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因而听筒里的潮水声越来越响。
宋却舟听着不对劲,眉头皱起,问道:“你在哪里?”
林致溪的头昏昏涨涨,他死死咬着牙,恍然间听见宋却舟发问,便顺着回了:“在江边。”
“你在江边干什么?”
大抵是错觉,林致溪听宋却舟的尾音有些紧。
他张张嘴,半天囫囵出一个词:“散步。”
“这个天你在江边散步?”宋却舟不自觉提高了调子,他前两天看天气预报说是这两天降温,当即一句“有没有多穿衣服”就要脱口而出。
好歹是忍住了。
只是当他觉察到自己本能的反应代表着什么时,脸色不由得沉了沉,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还没说话,又听林致溪说:“吃得太撑了,走一走。”
宋却舟是真要被他气笑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林致溪是在胡说八道。
他将手上的钢笔扣在桌上,松了松领带,故作冷淡:“谁关心这个,最后一分钟,有什么要说的趁早说了,挂了以后不会再接你电话了。”
他说得随意,但这句话落在林致溪耳边却像一句谶言,他心里一痛,嗫喏道:“我想再见你一面,可以吗?”
他不说“我们再见一面”,而是说“我想再见你一面”。
这是单方面的告别,抑或是这句话本身就是一声再见。
“见我干什么?又是和上次一样,来求我?”宋却舟嘲道,可话里又藏着隐秘的叹息,“你再三地出现在我面前,难道就真的不怕我不再容忍你了吗?”
“林致溪,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懂还是不懂了。”
林致溪垂下头,“对不起,我总让你伤心。”
“你反反复复地道歉,我却一点也不想听。”宋却舟冷淡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没有一个人会想听前任说对不起的,你的道歉只会让我回忆起不好的事情。”
林致溪有些无措,下意识徘徊在唇边的抱歉被吞了回去,尝了满嘴的苦涩。
可是——他想——可是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宋却舟的未来,修得良缘,前程似锦,什么也不缺了,而他,他一无所有,除了永恒的愧疚和再不能诉说的爱意,也没有能给宋却舟的东西了。
有条消息跳到了手机的屏幕上方,宋却舟匆匆扫过,大致晓得了是哪件事,那只钢笔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被他来回摩挲,他说:“那就如你所愿,再见一面。”
“三天后我回国,你来公寓,我们做个了结。”
宋却舟说三天后。
其实还不到时候,林致溪知道生命结束的那个节点,从此以后,生死隔岸。
那才是真的了结,而今几番牵扯,都只是前言。
但林致溪依然说好。
泪水聚在他的眼角,他弯起眉时就轻轻地落下。
宋却舟说:“那是最后一面了,你要和我说什么都可以,你有三天的时间想。”
“好。”林致溪轻声应道。
他应该笑的,是他赚到了,毕竟上辈子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在他搬出公寓后的第九天。那一个月里他们只见了这一面,再听到彼此的声音就是在那通电话里了,他毫无体面地泣不成声,打着道别的名头实则希望宋却舟能救他;而宋却舟一心认为那是他和秦长裴联手做的陷阱,极尽嘲弄。
想到这儿,林致溪就笑不出了,那些好似钉入骨髓的苦痛卷土重来了,给他虚虚实实的打击,他的心脏又在破裂,流血流脓,即将腐烂。
他死过,是以想到宋却舟时难免也想到痛苦的消亡,那些话是扎进他心里拔不出的长满倒刺的根,让他的一颗心脏血肉模糊,那么宋却舟呢?宋却舟想到他时,是不是也习惯了将他和背叛联系到一起,然后后悔爱过他这样一个人?
他留给宋却舟的印记都是关于痛楚的吗?
电话被挂断了,林致溪在夜色里继续沉寂,他发着呆,没有人路过,没有人管他。
没有人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