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宋却舟把那些问句都吞下去了,最终说:“好,我一个月后给你答复。”
“谢谢,谢谢您。”林致溪由衷地感谢道,似是仅仅是宋却舟允许他晚一会功夫入狱对他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他瞳孔里闪烁的泪花令宋却舟紧随其后的不屑言语被堵塞在喉间了,宋却舟又一次打量起林致溪,就像几十分钟前他透过自上而下的摄像头看他。
不同的是,那时的影像没有现在清晰,足以使他将这人面庞上疲倦的黑眼圈都看得分明。
林致溪的的确确是瘦了,宋却舟想。
这件外套穿在林致溪身上显大了,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看着很瘦削。消瘦让林致溪看上去有那么一点脆弱,如同很容易就被撕碎的存在,仿佛他不该再说什么重话了,否则这个人就会即刻被摔碎。
可是——他故作漠然却无端焦躁地想——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重问一遍,又在心里回答自己:那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因而他生硬道:“还有事吗?没有就赶紧走吧。”
“没有了。”林致溪低声说道,宋却舟这种赶人的姿态让他的眼神有些黯淡。
离别还是来临,这一面也要到尽头了,他还想贪婪地再看几眼,但已经不能了。
因为宋却舟抬首朝玄关处示意:“出去。”
这两个字落地的刹那,有些藏在林致溪脑海里的画面竟蓦地重叠了在一起了。
他在秦家的那两年,秦长裴也总这么和他说话。他把茶水送上去,秦长裴不论忙不忙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轻蔑或者忽视,可谓家常便饭。秦长裴的报复不在肉/体上,也不会动辄打骂他,多数时候这位秦家的少爷都只会用冰冷的表情对他说“出去”,而其他人就会根据秦长裴的看法转变对他的态度。
那段时光里他偶尔觉得悲伤与郁闷,却绝不会如此心痛。
大概是因为现在对他说出去的人是宋却舟。
林致溪咬了咬唇,胡乱地点过头,说了几句道别的场面话后他走向门口。可即使那样拼力地制止着内心的眷恋,他中途还是情不自禁地回过了头,对着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走的宋却舟轻声道:“我这就走,再见,宋先生。”
宋却舟心不受控制地一跳,片刻后回过神,嘲道:“你不会还要和我说什么从此不会见面了吧?”
他以为我上一回的那些话都只是装腔作势,而非出自本心,林致溪想。
宋却舟不知道他是怀揣着怎样浓烈的绝望给出誓言和祝福的,正如他不知道这句再见的真正含义也许真的就是再也不见。
他已经亲口道别了,可他爱着的人不相信。
林致溪便也只能轻轻摇头:“抱歉。”
他推开门,一半的身体隐入黑暗,楼道声控灯应声而亮,照亮他陷进夜色的半边躯壳。
一边是即将踏入的深渊,一边是再也无缘的港湾。
带上门前的瞬间,林致溪又轻轻再道一声:“再见。”
散在风里。
不知此后是否还会逢面,只请允许他再一次郑重地告别。
一扇门,隔开两个人。
屋里的宋却舟烦闷地来回走了几步,他坐在沙发上,觉得缺了点什么,半响回想起来,林致溪把那两只奇形怪状的玩偶带走了,而他没有及时地补充抱枕。
宋却舟手按住眉心,合上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两分钟后他睁开眼,打了个电话。
联系人是顾和景。
他一般不会在工作时间外给助理打电话,宋却舟一向觉得生活和工作得分开,和林致溪在一起后这种念头更盛,因而顾和景虽然是领了生活助理的工资,要做的事却不多。
除了前段时间为领先青颂一步而造成的频繁加班。
顾和景一看到电话备注就知道老板是有要紧事找他,但反正他有丰厚的加班费拿,所以也没多抵触这个突然打来的电话。不过奇怪的是他接通时应了几句,对面却沉默了十几秒,顾和景耐心地等待着,随后听到老板低低的声音传来:“我前些日子托你找人,有进展了吗?”
“已经联系上了,但对方好像在忙什么项目,还没正式见过面。”顾和景答道。
“好。”宋却舟揉揉太阳穴,“我希望尽快,如果对面提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好的。”
挂掉电话,宋却舟抬眼,望着门的方向,眉宇间是清醒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