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总也可以这么觉得。”林致溪恨声道,“毕竟秦总也明了,我妈在我的幸福和她想要的名分之间,未必会认为后者更重要。”
“你的幸福?是指连身份也不敢坦白的幸福吗?”秦长裴闻言嗤笑,“你没有和宋却舟讲过你和秦家的关系吧,为什么呢?那天我和你们遇见,你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告诉他我和你的关系?你在害怕什么?”
林致溪眼睫一颤。
是,他是在害怕,可怕的是噩梦反复,和爱人永存遗憾,关他秦长裴什么事?
林致溪心里冷嘲,面上却不显,掌握着自己的节奏反问道:“你觉得我在害怕?”
“否则为什么不敢坦诚?”
林致溪竟是笑了,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秦总说得对,可是我能帮到你做这件事的前提,是我能拥有进他书房或是办公室,并且能动他电脑——然而假使他能信任我到这一步,我又为什么不再赌一赌他不在乎我的过往呢?”
秦长裴冷哼:“你觉得宋却舟不会在乎吗?宋家的独生子,会不在意你的过去和你说不出口的身份?即便宋却舟不在意,他背后的宋家也不在意?”
“所以这个也算是秦总的筹码?”
“未尝不可。”秦长裴说道,“至少我能保证,事成后,我不会去打扰或是干涉你和他的未来。”
至此,所有条件全都浮出水面。
原是这样地漏洞百出,细想起来如此不堪一击,他当初如何就那般轻易地陪进去一生了呢?
林致溪闭了一下眼:“只要事情暴露,我和他还哪有什么以后。”
秦长裴大约是没想到他这么冷静,眼眸微眯。
记忆里那个怯懦的少年何时成了这样?
他想起林致溪时,脑海里总会浮现那双哀戚的眼睛,两年了一直如此,他有想过再见时的情景,但没料到仅仅两年的光阴,就能这样改变一个人。
到这一步,他一怔,想到原来他已经有两年不曾见过林致溪了。对方身上的每一分变化都令他本能地感到不悦,因此他的语气沉了下去:“所以你的选择?”
林致溪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我别无选择,不是吗?”
没等秦长裴说话,他又道:“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秦长裴眉头一挑,“你说。”
林致溪面色肃然:“我要你发誓,如果我帮你做成了这件事,你要保证马上让我妈做手术,还要保证秦家会给我妈名分、会永远好好地对她,让她余生无忧。”
秦长裴似是很意外:“只有这个?”
林致溪坚定道:“只有这个。”
“好。”秦长裴也干脆:“只要你帮青颂拿下这块地,你说的条件我答应。”
林致溪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被他映在眼底,这人还是太年轻了,在城府深厚的秦长裴还不够看。
可正是如此,才会令秦长裴格外不解。
这人望着他的眼睛里,有怨恨,有敌意,有愤懑,但他刚才的行为和提出的条件,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竟然像是在托孤。
秦长裴不明白。
他和林致溪相识十年,纵有两年不见,也有八年相处,自认为了解对方,可今时今日去看,他已然无法摸准林致溪的想法了。
他沉思着,林致溪也在看着他,眼中光影流转,忽而说道:“你好像一直都在恨我。”
这句话很轻,像是喃喃自语,但秦长裴听清了。
他眸色难辨:“恨?你太高估自己了。”
恨这个字,情感色彩太浓重了,仿佛谁沾着了,都要刻骨铭心一番,但林致溪哪里值得他付出那样多的心力。
他这么想着,但用出“高估”这个词时,竟不免失神。
林致溪没有回话,他盯着秦长裴看,好似要用目光钻出一个窟窿来。
他恨秦长裴吗?
当然是恨的。
他的悲剧源自秦长裴的手,他也因为秦长裴的敌意度过了并不好受的高中岁月,只是他面前的这个人,这个看似鲜活的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位作者笔下的一个配角,抑或这个世界堆出的一份数据,因为被设定了恨他的出厂设置,所以一生都要与他怨怼。
这样的恨实在太浅显了。
林致溪的心底忽地涌上冰凉的海水,他任由自己的心变得潮湿,也任由潮水褪去后,那颗心变作一块荒芜的空地。
他的沉默大概也使对方觉得无趣了,秦长裴没有再说什么,结了账,起身,扫过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然后转身离开。
林致溪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串廉价的玻璃手链,想起那些话语——“离我远点”和“走开”,想起这人看他时冷漠的目光。秦长裴讨厌他,所以整个秦家的人都不喜欢他,所以高中的同学们也不愿和他走在一起,秦长裴在他的生命里划出一片空旷的荒漠,关于这个人,林致溪能联想到的只有仿徨和痛楚、失去和悔恨。
所以随即,他低低地笑出了声:“哈,他竟然不恨我,哈哈。”
哪有比这更荒谬的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