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放的免提电话里传来带着嫌恶的话语:“林致溪,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林致溪顿住了,几近茫然。
那道熟悉的声音又说:“或者你们觉得,我还会再上一次当?”
他终于听懂了,便仿若被真正杀死了一回。
原来比濒死更绝望的,是爱人的永远不再信任。
黏腻的鲜血又像潮浪拂过他的胸腔和咽喉,林致溪一时没说出话来,拿着手机的绑匪却已极其不耐烦,直接朝宋却舟说道:“什么上不上当的,宋总,我就直说了,要想你这个小情人活命,就花上一个亿,我们几个把他完完整整地还给你,不然你就等着给你小情人收尸吧。”
对面好似不为所动:“你们是秦长裴的助理?”
绑匪显然没有猜到身份会这么快就被宋家的人知道,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心虚的狠厉:“少说废话!”
“呵,”一声轻笑从电话里透出来,“那你们就该清楚,你手上的这个人质是怎么帮着你们秦总害得我,你竟然指望我会救他?”
绑匪一时不说话了,想必他也清楚这其间的关系,如非不是走投无路,又知道林致溪曾是宋却舟的爱人,权利之大竟然能拿到松原公司的机密,他也犯不着来绑架林致溪,可看对面这个态度,明显是他们手上的人质不够格用作筹码。
男人深吸一口气,话音里全是被逼绝境的阴狠:“我不和你掰扯这些,你给个话,这笔钱,你给是不给?”
这片空间的所有人都自觉放低声音,等着对面的回复。
只听见宋却舟慢条斯理讽刺道:“一个亿?你们倒是高看他对我的价值了,或许我能给你转个一百作油费。”
说完竟是挂掉了这通电话。
“艹!”气极的绑匪摔了手机,两步走过来,一手抓住了林致溪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往上提,神情狠毒:“他/妈/的!竟然敢嘲讽我!我看他是真不想要你的命了!”
林致溪痛到一个字也说不出了,他的嘴唇也发白,那些拳头落在他肋骨的时候,他的脊背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意识快要脱离身体了,他反倒能够去想宋却舟说的那些话,想一遍,疼一遍。
他呕出血,又艰难地把空气往肚里咽。
此刻活着与死去好似并没有多大区别,骨头断裂,器脏破碎,他已经把能尝的苦都尝了一遍,却还没有死去。
几个绑匪发泄了一会功夫,邀请林致溪上车的那个人说道:“动手吧,我们得赶快走了,秦长裴那个畜/生手上的证据可不少。”
有人好像走近他,其实林致溪已然辨认不出什么了,他只能知道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刀,因为刀尖已刺入他的胸膛。一寸、一寸,贯入、穿出,他的气管也仿若断裂,像个破风箱,发出难听的喘息声。
将刀贯穿他心脏的男人拍拍他的脸,附在他耳边恶意笑道:“做鬼去找那个宋却舟吧。”
随即是远去的脚步声和门锁被扣上的声音,这片空间只剩下林致溪一个了,极致的痛之后,他感觉到冷,这间地下仓库里所有蓄积的潮气都好像跑到了他这个仅有的活人身上。他的膝盖骨很痛,腹部很痛,脖子、头皮都很痛,被利刃扎根的心脏也很痛,他细数着这些伤处,死亡成了一种期盼与奢侈。
但还没有死去,所以还能再思念一些人、一些事。
他想到林望舒,手术已经做完近一周多了,医生说挺成功的,但是还要静养一段时间,于是他想着自己的尸体能够晚一些被发现,他的妈妈能够晚一些时间再伤心,他想他为秦家做了这件事,应该足以让秦长裴善待林望舒了,如若还有遗憾,大抵就是不能亲自尽孝了;他想到宋却舟,他昔日的爱人,想到时或许也是含着些怨恨的,对宋却舟没有救他这件事——即便是他有错在先。
但是他那么疼,也快要去死去了,所以他想任性地恨一恨宋却舟。
不会把恨带进轮回的,只是想在死前再任性一次,仿佛宋却舟还会包容他的任性。
他离开那间公寓没有带走的东西只有那张用以晒太阳的木躺椅和阳台上的几盆海棠,宋却舟会将这些丢掉吗?他的海棠会枯萎吗?他的那张躺椅来日会属于别人吗?
如若还有遗憾,大抵也就是这些了。
最后的最后,林致溪想到一些无关痛痒的事,他想原来被贯穿心脏也全不都是马上死去的,他还是活着。可命运何必待他这么刻薄,连一个平缓的死法也不肯恩赐他。
因而合上眼的那刻,他不再恨宋却舟了,转而恨起这无常的命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