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溪飞快地在心里判断,最终还是选了后者,无论如何还是稳妥点得好。
他把人扶起,钝麻的腿一个踉跄,好歹是没摔了,林致溪把羽绒服给人裹得严严实实,又费劲地把人弄到自己背上,脚步一个深一个浅地走着。画板被他丢在原地,林致溪被风吹得脑袋生疼,勉勉强强维系清醒,脚下步子全靠惯性走着,还得抽空应付背上的人含糊的呓语。
左一句“别走”右一句“不要丢下我”,也不晓得是在和谁说。
可这寂静的夜里只有林致溪能回答他。
因而他只能无奈地分出心力应付他,就怕这人得不到回应伤心地睡过去。
他说“我不走”,又说“我会永远陪着你”,全是哄人的话术,只是说到最后,也不免带上些真情实意。
林致溪迷迷糊糊地想起他曾经也这样对林望舒说过。
他从小就身子骨弱,大病小病不断,时常发烧,半梦半醒间他总要抓着妈妈的手,央求着她不要走。那个时候他是最脆弱最没用的,是最容易被抛弃的,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以为一场稍重的感冒就会夺去自己的生命,可是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所以就只能装可怜求林望舒不要丢下他。
现在他背着的人也在这么求着他。
这个人是不是也有要留住的人呢,这些话又是对谁说的,但这偌大的天地,此时此刻除了自己还有谁呢回应这些话呢。
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把他当作一根救命稻草——林致溪觉得这是不能辜负的重任,因此他尽全力地回着,让这个受伤的人觉得自己也是有人陪着的、应着的。
恍惚间竟然真的有种茫茫天地两个人相依为命的错觉。
梦里这条路林致溪走了很久很久,当初的场景都换了风貌,落了雪、落了霜,顷刻间就是长冬,而他和宋却舟都白了头。
是的,他想起来了,想起他背上的是他现在的爱人,想起这是场久远的梦,想起他在现实里究竟失去了什么,乃至在梦里也要泪流满面。
他居然渴望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他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回应宋却舟,许下像承诺般的话。他想短暂地逃避现实,但他又想起梦外还有不知情的宋却舟,这令他不能荒唐地沉浸在梦里了。
生物钟让林致溪在七点醒来,枕头边是空的,他慌张地撑起身体,转而想起对方可能去厨房准备早饭了。
近来宋却舟总是起得很早去厨房忙活。
原来宋却舟会在起的时候顺带叫一叫他,因他被纵着养成了赖床的习惯,“再睡五分钟”这种话张口就来,宋却舟也惯他这毛病,自己起来时叫一次,吃饭时再叫一次就差不多了。
但他这两天因着心虚好久没敢冲宋却舟撒娇了,几乎是宋却舟说什么他做什么,导致清早少了些小情侣间的缱绻温存。
可这会儿林致溪满心满眼都是想见到宋却舟的念头,他跳下床,跌跌撞撞地套好拖鞋,跑到厨房,又在门口停下来,满腔的冲动消褪了,他变得犹豫、胆怯甚至懦弱。
他从一个贪婪的人变成一个很好满足的人,从渴求亲密的拥抱到只要看到宋却舟的背影就心满意足了。
宋却舟热好三明治一回头就看到林致溪呆愣愣地站在那看他,眉头一挑,看这人外衣没穿,心头又是一跳,手比脑子快一步,当即放下白瓷盘,抓着林致溪往卧室走,走一半察觉不对劲——他一个被坑了的债主,居然还关心起人会不会感冒了。
可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宋却舟安慰自己。
他把人带进屋,再拿起厚外套给林致溪穿好,看这人时不时偷偷瞧他,又没好气地点点他额头:“大早上的跟丢了魂儿一样。”
林致溪被点得回神,“唔”了一声,看宋却舟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滋味难明,只晓得是理不清的一团乱麻。
随后他恶胆徒生,凭着股鲁莽劲头扎进宋却舟怀里,颤巍巍地抱住他,做好了只要有觉察到一点的抗拒便即刻退开的打算。
宋却舟被他搞得不明所以,不明白这人一大清早是发的什么疯,被拥住的瞬间错愕下还生了丝隐秘的欢喜。
但这是他无法承认的。
他只能说服自己对这个拥抱无动于衷,又说服自己不抽身离开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让林致溪觉察异样。
随后他心安理得地揽住了怀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