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天黑得早,从窗边望出去,对面那幢楼灯火通明,银白色的、昏橘色的光缩成很小的一点,错乱地遍布在他的眼底。
宋却舟垂着眼处理食材,慢慢地,忍不住去想沙发上的人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一墙之隔,他的心好像也被隔住了,丢失在迷宫里找不到出口,疼也疼得突兀。
饭桌上两个心思各异的人试图模仿以前的相处模式,宋却舟要比林致溪会伪装,他会微微侧耳,很用认真的姿态去听对方口中不重要的事情。而林致溪说得磕磕巴巴,他说起中午画图时忽然涌现的灵感,那一瞬在脑海里迸出的火花,他画下了灯塔、栏杆、篝火和一片无尽的海——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
林致溪比划起那个宛如梦境的地方,讲得颠三倒四,但宋却舟的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他仔细听完,温和地问:“要去看海吗?”
他们一年里有一部分时间去各地游玩,即使宋却舟要管整个松原,他也依然乐于把工作压缩在一定日期内,腾出的时间就陪爱人走遍五湖四海。
但今天的林致溪听到那句问话,先是一愣,而后缓缓摇摇头。
他找了个最近没什么空隙的理由,心里头却门清儿,自己原来的死期在不久后。
他不知道今世命运是否会对他网开一面,但他不想把也许是最后的光阴浪费在飞机舱里。
而且林致溪本能地不喜欢那片海域。
这个不喜欢是没有原因的。
就只是对此交付了荒谬的怯懦,好像那片海埋葬了他的什么。
晚饭过后宋却舟去书房处理一些临时文件,往常他有工作时,林致溪也会陪他一起。他会占据书房的那张沙发,捧着他的绘板画稿或是从书架翻出本他感兴趣的书看。
宋却舟这次也问了,问的时候眼角余光打量过对方的表情,如愿看到他的神色有一刹那的僵硬。
重生前林致溪进这间书房拿走了松原的商业机密,帮秦长裴拿下了那个项目。
现在他假装不知地邀请存有记忆的林致溪,怀着揣测的恶意去看他。
果不其然,这人连看向书房里面都不敢,缓慢挪开眼神,丝毫没发觉自己话音里的颤抖,故作镇定地跟他说有点累想去卧室里看会电影。
宋却舟没立刻回答,他挑挑眉,等到林致溪没听见回应把头移回来,才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笑着说没事的要早点睡啊。
林致溪没发现他的异常。
随意挑了部电影,他缩进被窝里,林致溪的手脚冰凉,心也不热,他没开灯,昏暗的卧室里只有投影仪投映出的光,照亮他半张落寞的脸。他捂不热自己,呼出的气含着不应该的冷,很久他想起来如今不过是秋天。
可他站在书房前,像是独自面临了漫长的凛冬,霜雪从他的头顶铺下,遮住他整个人。
他蜷缩起来,仿佛一座没刻墓碑的坟。
林致溪有点害怕,更多是哀伤。
他好像在这间书房前袒露了所有的罪状,宋却舟无意间往来的眼神则是凌迟他的钝刀。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
宋却舟忙完推门进来时,林致溪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用很不舒服的姿态,似一个茧,手脚离得很近。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沉睡的人。睡着的林致溪眉宇间有很淡的忧愁,他许久没有见过这忧愁了。
伸出的手停在林致溪眉前半寸,宋却舟无悲无喜地望着他,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仿若在为难。
可是有什么好为难的呢,这难道不是个送分的选项吗?
所以他眼眉淡淡地收回手,只把这人拆解开,让他躺平再睡。
宋却舟的动作不重,但还是惊动了睡着的人。
好在林致溪没被惊醒,只是顺势把他的手捂进怀中,蹭了蹭,睡得安然。
这只手很温暖。
仿佛在梦里这个人也贪求这点温暖。
电影放到最后,女主角,又或者不是女主角——谁知道呢——站上窗户,她含着眼泪说“我以前救过你,现在该你救我了”,而后张开双臂,跃出窗台,摔在车顶死去。那个男主角,又或者不是男主角——宋却舟一点也不关心——重启了过往,让女主得以回到过去,去找寻她的女儿。
这部片子前半段宋却舟没有看过,因此拼凑出的故事结局也七零八落,他不认为这部电影很有趣,大团圆式的结局也不能让他的心里生出慰藉的感受。
他就只是冷着脸,在床边站了很久。